盗可盗,非常盗
影片一开始,是克里夫·欧文的面部特写,平静、有教养而且牛气烘烘。 以全世界最自负的口吻他说,“近日我做成了一单完美的银行劫案,而我之所以做,是因为我做得到”。 看到这里我不由得恶向胆边生,这家伙到底在那边瞎牛X什么呀?于是呢这部片子,当然就不可避免地要继续看下去。 说的是纽约的一个晴朗上午,四名匪徒挟制了曼哈顿信托银行第32分行包括职员和顾客在内的五十名人质。 警方立即做出反应,派出谈判专家丹泽尔·华盛顿前往斡旋。 看到这里我几乎已经要开始失望了,因为同类电影在我心中已有《暗战》独步天下,刘德华和刘青云在那部片子里分别贡献了各自从影生涯中最精彩的表演。 然而好在导演斯派克·李并不仅仅满足于丢给我们一个兵匪斗智的故事,相反,他为这一事件引入了另一股势成犄角的力量 —— 银行主人阿瑟·凯斯竭力保护他多年前埋藏在这间银行中的一桩不可告人的秘密,为此,他雇佣高级政治掮客朱迪·福斯特前去与劫匪做一笔交易。 你知道,看三个绝顶聪明的人物彼此斗法,是令人愉悦同时也相当费脑子的一件事儿。 然而我说这片子好,却在于它并不过分沉醉于这些聪明人聪明事,时不时它会长吁一口气,镜头一转带你去看众生相,那场面才真是要多有趣有多有趣。 好比说劫匪释放的第一个人质,有心脏病发作迹象的老爷爷。 可怜这位大爷老得连白头发都不剩几根了,但安全之后他的头一句话竟是“我会上电视吗”,语气好似小老鼠偷到油吃。 还有当警方窃听到的劫匪的语言连外语专家都搞不定的时候,他们只需用扩音器把它向围观的路人播放,立刻就会有某个建筑工人冒出来,说,“嘿,这是阿尔巴尼亚语,因为我前妻的父母……”。 喂,这样会不会太夸张? 然而说真的,为什么不?这可是在纽约——每个人都是外国人,而且每个人都有一个前妻的纽约。 而那个前妻真妖冶,说话时带着斯拉夫人的风情和斯拉夫人的大舌音。 她为警方充当翻译,代价是替她注销满满一口袋违章停车罚单,以及吸烟的特权。 所有这些人,我是说徒然地尝试证明“没错我是一个裹头巾的锡克教徒但这并不意味着我随时会向路人甩手榴弹”的阿拉伯人;一直不停打暴力游戏电动的布鲁克林区小男孩;替有钱的混蛋工作于是可以心安理得刷他们的卡吃龙虾大餐的大胸妹;企图藏起一部手机求救但被劫匪识破并惨遭毒打的银行职员;等等等等,他们集合在一起,勾勒出我们这个世界的基本面貌 —— 它追求秩序,因为只有在秩序中普通人才得以谋求利益的最大化;它有时温柔,或许只是出于对其自身一贯性粗糙的补偿;它一本正经,却不乏稀里糊涂的游戏感;然而这一切表象的底部,又始终潜伏着某种强烈的反讽和黯淡的滑稽。 但在另一个层面上,电影仍圆滑地保持了它的戏剧性,向我们揭示,世界自有其冷静、精确、丝丝入扣的一面。 劫匪们有备而来,践行“盗亦有道”的古训。 他们无视成捆的美钞,只开启了属于银行主人阿瑟·凯斯的第392号保险箱,拿走一个印有纳粹标记的文件袋,以及数十个饱满的黑丝绒锦囊(地球人都知道那里面是钻石),留给警方一枚卡地亚钻戒、一团皱巴巴的黄箭口香糖包装纸和一个“跟着钻戒走”的提示。 我们生活其中的这个世界曾经明目张胆的残忍和卑劣,而且在可以预想的将来也不会停止这一切。 但一个人如果曾出卖灵魂为这种残忍和卑劣效忠,那么“你越是是想逃避充满罪恶的过去,过去总有一天会追上来,让你自食其果。这是不变的真理”。 影片将结束时,谈判专家丹泽尔·华盛顿向那位道貌岸然的银行家阿瑟·凯斯出示了被后者深藏多年的罪证——那枚卡地亚钻戒——用他的中指。 要知道,一根中指即使套着钻戒也是一根中指。 2007-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