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的都不曾回来
在一个地方待久了,你会以为这就是世界的中心。
而事实上
只有离开这里,你才知道世界没有中心。
离去的都不曾回来
——电影《天堂电影院》
谁还记得小时候露天电影开场前的兴奋?
兴奋的等着天一点一点黑下来,白色幕布在黄昏的风里微微鼓着,像帆船,心也涨得满满的,如约会前的不安。我盯着放映员从木盒子里面摸出一大盘黑胶片,把胶片卡进盒子,一束灯光打在幕布上,夏夜的小虫子就在这束放射状的光里跳舞。孩子们喧闹着把手放进光束中摇摆,如今幕布上那是谁的手一直在?现在想来,我是一个多么早熟的女孩子,放电影的那个人竟然是我的第一场暗恋,所有的小孩子冲在幕布前面的时候,我偷偷坐在他的身旁,他和我总是隔着一束光,这束光让他变得唯美,也遥不可及。
露天电影从来都是寂寞孩子的天堂。
仅仅隔了数十年,现在回忆竟然只剩下那束光和浅灰色的天空,没有留下只字片语,无从考证我回忆的正确性。
现在已经没有这样的露天电影院,有的只是空调十足价格昂贵却放着烂电影的电影院,或者DVD机子和劣质的盗版碟,放着,放着在最关键的情节面前卡住,任你怎么折腾都无济于事。
看这部电影的那一年,正是梦想最为膨胀的一年,什么都跃跃欲试,什么都不甘心。有人告诉我,如果你紧张那么就想一部自己喜欢的电影,时间就都过去了,很快的。于是在那些难挨的时刻,我都在回忆这部电影,回忆有个老人说,多多,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电影在一定意义上成为我的乌托邦——寄托幻想,移情,暂时逃离繁琐的现实,忘记疼痛,排遣寂寞。每部电影都是一列火车,暂时不用想出处和归处,只有光怪陆离的影子在眼前晃动,你想它是真的就是真的,你想它是假的就是假的,不要承担任何的责任。
《天堂电影院》里面同样有铅灰色的天空,旧旧的西西里小镇,战争刚刚洗劫过,你误以为自己翻开了一部褪了色的老书。我一直认为吉斯皮•托那多利是在回忆自己。
这些年,他果真没有再回去,直到有一天,被通知放电影的老人即将死去。那个老人曾经逼迫他离开初恋的女朋友,曾经对他怒吼,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到这个地方,直到我死去都不要再回来,这里不应该是你的天空。还是孩子的多多一定是满腹委屈,以为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多年后,他才明白永远这些话的含义。他已经成为一个导演而不是小镇上唯一的电影放映员。他站在窗前,回忆起那个小镇……
战争刚刚来过,人们所有的快乐都来自这个叫做天堂电影院的地方。人们管这个地方叫做天堂电影院,大概是因为在这里人们可以暂时放下冗余拖沓狼狈不堪的人生,享受想到却不一定能够遭遇到的那些生活。埃弗特是这个小镇上唯一的电影放映员,尽管他的任务只是放电影和剪电影,在那样干枯的岁月里给人们带来了无限的快乐。电影在放映之前,他先放给牧师一个人看,每当接吻的镜头出现,他就摇铃,埃弗特在他摇铃的地方剪掉一截,多多总是躲在幕布后面偷偷看没有剪过的,放给大家看的都是剪过的。天堂电影院里面传出一阵阵的欢笑,在即将接吻的瞬间,影片就转了镜头,人们在发出一阵嘘声。黑暗的电影院里,有人哭泣,有人自慰,有人专门从楼上往下吐痰,有人在笑声中死去,有人在电影院外面听笑声,有人赌赢了发了神经病,不断说着这个电影院广场是我的,人们的要求并不是很高,无论剪掉了多少镜头,欢笑仍然在继续,电影院里面,外面都挤满了寻找乌托邦的人。多多在人群里面穿来穿去,这么小的孩子不允许看电影,他经常拿妈妈给他用来买牛奶的钱买了电影票混进去,或者是替老埃弗特送饭溜进去,电影幕布仿佛有魔力,目光沾了就不能离开。
老人从多多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他纵容这个孩子的喜欢,教他放电影,剪胶片。但是他知道在这个地方学会了放电影,充其量以后还是一个小镇放映员。于是在他长大的时候固执的割断了多多和这个小镇的任何联系,狠心的逼迫他离开,不准他回头,不准他回来找他,不准他想念,并且永远忘记这个地方。
多年后,多多再次回到这个地方,老埃弗特已经去世,去世前留给多多一个盒子,是一盘胶片,多多一个人在黑暗的电影院看,埃弗特把他之前剪掉的镜头和在了一起,全部都是拥抱和接吻镜头,这个镜头看得我热泪盈眶,这是老人留给他的唯一礼物,包含了他对多多所有的爱,自己曾经的梦想。他说,我知道你不属于这里,你应该有更广的世界。
有个朋友看完这部电影,他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拆散相爱的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让多多离开。就是要这样,割断了线,风筝才会寻找蓝天。
有人告诉你,这里不是世界的中心,你很幸运。
没有人告诉你,你就要不断地提醒自己这里不是世界的中心,不要腐烂在这块泥土里。
这篇影评有剧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