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的遗憾(唐僧与贾宝玉、一咻)——即将出版
来自: 塞纳河畔人(在平淡中激起波澜~)
《红楼梦》里有一个智通寺,寺门上有一副对联,大家都很熟悉,即“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红楼喜欢讲“人生无常,皆为梦幻泡影”的“大道理”,西游也一样,自其诞生以来,就有《证道西游记》之名,所谓“证道”,就是要说明很大的“道”理。 尤其是清代以降,诸评家大谈西游所证之“道”,乃儒、释、道三家之道。西游还真是一本大书,儒家、佛家和道家这三种中国最重要的思想根源,它都能合而证之。如果非要给一部大作找所谓的中心思想和价值取向,那么西游与红楼一样,首先摆在读者面前的就是如何看待“佛”的问题。因为,西游和红楼的主要人物——唐僧和贾宝玉——都做了和尚。 不过,两人的差别很大。 唐僧从一开始就做了和尚,基本上是从和尚来,到和尚去,一辈子勤勤恳恳地把和尚这个光荣的职业做到底,得到了上级和同行的一致好评和肯定。贾宝玉不同,他是经历了“烈火烹油、锦上添花”的尘世繁华,以及“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惨烈之后,才心灰意冷,投入佛门。 但是,换一个角度来看,这种差距不大,甚至是一回事。唐僧在西游路上的修行与煎熬,不正是宝玉在繁华尘世的苦苦挣扎吗?换言之,宝玉在尘世间独立独行、大骂孔孟纲常、唯女人马首是瞻的价值追求,其实是一种更为隐蔽和高超的西天取经。 正如贾宝玉所说,如果没有贾母、王夫人和林黛玉的爱,他早就出家了。言外之意,他要是如唐僧一样,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他就没有那么多的羁绊和牵挂,也就不会在凡尘里呆这么长时间,早就如唐僧一般,皈依我佛了。可问题是,宝玉的确有太多的人爱着,爱得他不敢轻举妄动。 正如此,才造就了宝玉迥异于唐僧的取经之路。所谓的取经也就是求得一种内心极大的平和与安定,在意念中达到永恒与壮美,如气流一样,在宇宙中永存。唐僧的取经,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置身于大宇宙中,以求得解脱。而宝玉的取经,是在凡尘找不到出路之后,才决定把身体托付于比人间更为宏大的宇宙。或曰,唐僧从一开始就没有斗争过,他的经历,似乎使他较为先验、预知和智慧地判断出佛门才是他的出路,而宝玉却在人间进行了一番思辨和观察,才幡然悔悟,痛改前非,以佛赎罪。 西游的作者根本就没有花多大笔墨,来描写唐僧执意去西天之前的心路历程,而《红楼梦》,大抵全篇都在写宝玉的反叛与哀愁,直到最后,人家不想玩了,也玩够了,玩不出什么新意来了,才出家的。如果仔细揣摩一番唐僧被李世民邀请到长安城做法事之前的岁月,可能就不会一味地认为唐僧对佛的好感、执着与冲动就是天生和先验的。 唐僧如宝玉一样,有着显赫的家世,如果不出现意外,他的排场与风流应该不亚于宝玉。可偏偏,他的状元爸爸被人谋杀,而他的外公(开国功臣)又没能及时予以照顾,作为遗腹子的他,只能甫一出生,就被他妈送到庙里做了专职和尚,并且一辈子都没有换过职业。 唐僧的遭遇与东瀛日本的“一休”有点相似。历史上真实的一休,是日本禅宗大师,生活在15世纪,大抵比西游作者吴承恩生活的时代早一个世纪。一休的父亲是天皇,母亲是皇妃。当母亲怀上一休之后,却被皇后赶出皇宫。一休出生在民间,长在民间,他虽知道自己是皇子,但从不以皇子自居。与唐僧一样,一休从小便被母亲送在寺庙为僧,终成日本禅宗的一代宗师。 当然,这里说的唐僧不是历史上的唐僧,而是吴承恩笔下的唐僧。老吴的唐僧,在他出生前后,就经历了贾宝玉从天潢贵胄到阶下囚的大起大落。只不过,唐僧还有重要的任务,即西天取经,所以吴承恩没有太多时间来写他早年的生活,而读者也就没有机会看到唐僧在长安城面见唐太宗之前的生活了。 如果您要是愿意帮吴承恩来扩展西游,那么唐僧从小就是一个“一休哥”。作为一个具有高贵血统之人,唐僧也可以如一休哥一样,聪明、灵气、善于发现美、不同流合污、蔑视权贵、打击恶的东西。可是,即便唐僧有这样的童年,也会像一休那样,令人怜悯。 事情往往都是如此,只有条件相当优越之人,才能因某种遭遇和不平,在人类心灵史上铭刻下最为厚重的一笔。正如唐僧与一休哥,都是以血统的高贵与命运多舛做斗争,这其中交织的“好”与“了”(红楼上的“好了歌”),定能使后人痛彻心扉。 红楼中的“好了歌”第一句是这么唱的: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唱的人心酸,读的人心乱。正是如此,即便唐僧与一休有幸如宝玉一般,在大观园里闷头闷脑地享受人间第一浮华,但总归还不是“荒冢一堆草没了”。但是,世人要的就是这种“荒冢一堆草没了”的感觉。唐僧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体会到这种感觉。 如果唐僧曾拥有过红尘里的温柔乡,并在西天路上,留下一个虽纨绔,却传奇、华美的背影。那他就超越宝玉,成为古典小说中的第一男神了。 在襁褓中就被送入寺庙,唐僧似乎就深悟这首“好了歌”,知道“纵有千年的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这个道理,当年林黛玉亦有切肤之痛(“铁门槛”与“土馒头”是她最喜欢的一句话)。 但是,唐僧的这种悟性来得委实太过于猛烈,没有宝玉和林黛玉诸人那种曾经沧海的丰富人生经历。从这个角度来看,西游与红楼可以合二为一,成为一部完整的“好了歌”:从红楼开始演绎风流繁华,从西游开始大彻大悟,走上西天取经之路。 换言之,唐僧在取经之前,过的正是贾宝玉的日子;而贾宝玉在遁入空门之后,走的正是唐僧的西天取经之路。如此,有前有后,有风华绝代的开端,亦有取经救赎之路的终结。 这当然是“妄想”。唐僧怎么可能会有宝玉这样的早年生活呢?他从一开始就生长在庙里。而宝玉这位大贵族,是衔着一块美玉从娘胎里堕落凡间,在大观园里游戏人间。 唐僧的童年,是没有条件“游戏人间”的。贾宝玉那块篆刻着“莫失莫忘,仙寿恒昌”的宝玉,在唐僧那里,就只能是襁褓中的一纸告知身世的血书。人跟人是不同的,宝玉的向佛是一种对现实的反叛和抵制;而唐僧的向佛是一种对现实的肯定与回报。 宝玉是因为家族与爱情的双重难题,而做出了逃避的感性选择;而唐僧是对佛门、人间(唐太宗)和天庭的三重厚爱,而做出了入世的理性选择。 唐僧虽是和尚,但他给人的感觉根本就不是出世,而是入世。他以做和尚、取真经的方式来报答“各界”厚爱。而宝玉完全是一意孤行,抛弃亲情与责任,自我流放,以孤独来强化自己的存在。唐僧虽做了和尚,但他却是与众多人一道,做一个伟大的事业。为此,他愿意舍生取义。 对于宝玉来说,“舍生取义”就完全是一个笑话了。唐僧所有的行为,在宝玉看来,不过是儒家的功名放到佛门里演绎了一番。的确,唐僧舍生取义,舍的是自己的“安逸”,取的是人间的太平与唐太宗的功德。这无异于儒家“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进取精神”。难怪西游的很多评家,一口咬定西游是一部所谓的“证道”书,至少儒家的这个“道”是赫然可证的。 既如此,那么唐僧的不近女色就显得更可笑了。在西游路上,唐僧视女色为洪水猛兽,就显得完全是形式主义了,甚至是某种政治上的虚伪了。因为,唐僧本来一直都干着“入世为民”的革命工作,而戒色只不过是佛家“出世”所特有的清规戒律。 唐僧的事业本身与女色并不是绝缘的。甚至,为了出“色”的完成任务,为了更高效率地抵达西方,为了更快地带着大乘佛教的典籍,回到唐太宗御前,唐僧是可以取经、“取色”两不误的。 毕竟,很多时候,男女搭档,干活不累。再说,即便唐僧动点凡心,各路高层人物想必都是可以谅解的。毕竟,西天路上的确太枯燥、太郁闷。 形式主义真是害死人,谁叫佛门的戒色是其要务之一呢? 与唐僧有着类似经历的一休大法师,就从不戒色,他风流得很,到了七八十岁,还与一个少妇谈恋爱。人家并没有因此而堕落,反而成了日本历史上最受人尊敬的禅宗泰斗。宝玉当年不也“博爱”得很吗?不管有没有妻妾成群的条件,宝玉与一休都没有强忍自己的肉欲,还获得了人们的强烈拥趸。他们因其至情至性,至真至爱,才愈发流芳千古。 一个男人爱女人,这是值得尊重的事情。 作者:梁盼,大学教师和管理者,专栏作家,以文史见长,曾在等多家杂志和网媒上开辟专栏,部分文章被全国诸多纸媒和网站转载。出版畅销书《以孝侍亲——孝与古代养老》。新浪知名博主,博文以评点古典小说为主,文风辛辣幽默,颇受网友好评。剧本发烧友,曾创作电影、电视剧、相声等多种类型的剧本,学生时代就获得北京大学生戏剧节原创剧本奖。擅长演讲与策划。近期,受山西出版集团邀请,参与“山西古代名人传记”项目,正创作《祁寯藻传》一书。 《读后感》电子杂志创刊于2010年3月1日,原为半月刊,后改为月刊,每月一号发行。宗旨:分享学习,以书会友,用知识创造价值。口号:用心写的就是最好的。杂志内容皆为原创,反映了当今中国大众文学写作水平。杂志致力于中国教育的发展,鼓励大众在写作中学习,在学习中有所成就。现已出版散文集《我们读世界》。目前有读者十万多人,作者七千多人。投稿邮箱:duhougan@vip.163.com;欢迎关注微信公众账号:读后感电子杂志duhouganzazhi 2014年6月1日创办《读后感管理专刊》(口号是:“发现管理问题,提升管理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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