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稿存底】惜春衣:還不盡,許多願——朱天文的小説入口與出路
来自: maïs(のらくら)
他來了,他是隻帶著玻璃牙齒的狼,他在小圓盒裏吃著時間。 ——A.卜綠冬(Andre Breton) 如若於閲讀啓動的初始時刻,第一具字骸的衝量未及壓境視網膜反彈囘後續效應之前,我們還能有得選擇——詭麗熒光屏開裂絢爛畫面,那必是費多小兒夥同果陀取碼開戰——依了最爲古早熟極而流的説書人聲口「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那麽,聰明的你告訴我,在朱氏雙姝的字冊之間,我們究竟應該去往何方?世變迅疾,「文」「心」罔測。這次就連佛洛斯特老公公也幫不到我們了:The Road Not Taken.車路馬路,各有命途。 是的,我們在此相遇,卻無法結伴而行。作者與讀者(與世界、文本、批評家一道?)坐擁孤獨國,終要各自各找到出路。在此,親屬關係、人際勾連,一切勢必終結而迫使人回到單子游離態。不管選擇哪邊,都會有一位資質冰雪的女子向你宛然低語她的來時路:巫一途:夢一途。 也像巫言,扭住Y形樹枝的兩臂,它便會自己聳動起來找到水源。天文天心的書寫即是若許同源知識之樹的迥異分岔,同一節氣中花苞的不同開拆姿態。那麽依長幼之序(聼起來很爛的理由哦),這次我們就先從天文開始吧,2008她交出《巫言》,八年苦辛,煉金得瓷。同年,她亦幸獲多年書寫生涯中的(小説家的護航人,不佔面積謙隱的形式)黃金絃(舞鶴)和大教練(唐諾)。何其元氣充沛的小説元年啊,天地之初。於是已然命名的新作《時差的故事》尚未著一字,那種未成型之先的驚喜戰慄自是可以想見。在古今中外打磨成一個平面,時間亦被高度壓縮空間化的後現代語境中,她要再一次作自反的出發,回返到素樸的「有事兒」,的小説光譜中去,決心來好好講個故事。晚期風格之後,會有甚麽?我們且著意做好諦聽的準備。 抛卻早嵗「人在日月山川裏」,充溢爛漫歡喜的少時文章,自《世紀末的華麗》始,朱天文的書寫初步脫去雌音與所謂「閨秀書寫」的柔美愛嬌,成爲更質地堅實的金石之字,顆顆立骨。以今觀昔,那部短篇集乃是一整飭精微的標本盒,為世紀末臺北造像,各色人事都留了切片存留。小説家描花試手初的捏製塑形,老辣淩厲亦不無透顯幼嫩天真的單純底色。譬如《尼羅河女兒》,林曉陽一開口,還是略顯生澀的擬聲對位,及至到得《巫言》的點點日記,已了然無痕。不過這些新人類其實古貌古心,朱天文在他們酷帥潮勁的行頭扮相之下,側筆點染出深心懷抱的溫情:「才去一下嗎?車狂崔哈想,爲什麽他覺得去了一輩子。」古典情誼備忘錄啊。而《肉身菩薩》是「貪癡愛水,滋潤苦芽」,初生根苗以後繁衍出萬千繁華勝境。從時間上順行,境界上則是逆向,先成菩薩而以肉身証道,色衰愛弛之後乃天人五衰貶為荒人,同志謫仙記。《世紀末的華麗》出手的完成度固然高,然以後觀前,它更像是作者自彈自唱自証自開的卡農練習曲,小説技藝部分的手指活動操。只有《荒人手記》完成後,朱天文書寫的一個重要潛在動機——還悲願才初心得償。宛若經文的小説中,知識與情欲,師與友,獨語與對話,種種糾葛關係牽纏縵行,結成一座私情深摯的蜘蛛巢城。功與張平,願堪還胡,朱天文在此代身哪吒,做了一囘冰肌玉骨的荷花荷葉人。真正成熟堅壯起來的,實則是由《世紀末的華麗》跳至《荒人手記》再轉接《巫言》的文明論三拍子,一板一眼皆若合符節,以有情的眼光完成小説家的知識論述,落點於日常生活的審美,終至刮金佛面細搜求表層的深度。 二十五嵗一個米亞,香花與藥草熬煉的前世記憶。五十二嵗一個天文,仍孜孜持守一個喪亂之世、頽廢之都中的黃金盟誓。小説書寫從來不是一場尋寳的矢量運動。一旦穴居巫女離家離城,或許真正重要的出行(出征?)祗有過那麽兩次:一次是為蘭師,一次是為馬修史卡德。福生-青梅一綫,有幽蘭存焉。命運接駁單數人的同命感,無有盛衰惟餘時間的凝動感。白雲謠唱,斯人杳遠。她還是擅作嬰寧笑,走路愛跌跤的女生,鈍角之美。便縱願未央,猶自惜春衣。 註:原幫朋友為平媒寫,後未用。因有字數之限,未能盡意。今日偶翻篋底,獻曝供諸君一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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