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上鳥改變了一些我對村上春樹的看法

本月12號讀完村上春樹的The wind-up bird chronicle （之後簡稱風上鳥）。後來才知那天是村上70歲生日。讀此書本來是計畫之外的事情。去年年末去諮詢寫作老師Tom一篇論文，正好看到他桌子上有本村上的短篇合集，我就和他閒扯起村上。沒想到他是村上粉，在得知我也讀過這位日本作家的書便很興奮，彷彿遇到了知音，跟我大談起村上文學。其實我就在初高中時讀過村上的挪威的森林和海邊的卡夫卡，基本也忘得一乾二淨，所以自然只能附和了事，還不忘補上一句，村上似乎只是個輕量級作者，並不寫嚴肅文學 （這樣的評論自然也只是二手言論，也符合我初高中時候看的那兩本書的印象）。Tom熱情推薦我看風上鳥，還說年後要跟我討論，甚至還給我專門打印了小說第一章獨立發表時候的短篇，讓我比較和之後發表的小說第一章有何區別。盛情難卻下，我便下載了小說，寒假旅行時候讀讀。

小說寫了一個30來歲的廢柴男主Turo Okada放棄無聊工作回家思考人生。期間貓走丟了，老婆也跑了，然後男主開始踏上光怪陸離的尋妻之旅。尋妻中，男主桃花不斷，和同小區迷戀死亡和假髮的少女May成了忘年好友，又碰上了地中海雙姝Malta和Crete，還和Crete激情神交。之後Turo Okada又遇到和他命運冥冥中關聯的退伍老兵Mamiya，神秘的時尚設計師母子。廢柴男主最終幹倒了自己的邪惡連襟wayata。至於老婆，似乎還是沒有找回來。

必須承認，我之前在Tom面前對村上的評論有失公允又相當膚淺。倒不是說這本書讓村上真的成了所謂的嚴肅文學的大師，而是我開始認識到村上本來就不是那種印象中的文學大師，他就是村上，他有他的視角和寫作方式。而好的文學也自然也不是有統一標準。風上鳥里有村上的野心，此書英文版600多頁，虛實變化，閃回不斷，信件、網絡聊天等穿插，而主線從未遺失。形式上說，它自然不是一本傳統的小說。我也不能斷言它是否是典型的村上風格，畢竟我沒怎麼讀過他別的著作。風上鳥更像一幅拼貼畫，故事的輪廓清晰，但仔細看，部分和部分之間並不能無縫連結，構成一個完整的整體；但部分間又鬆散地連結。比如，你會覺得發生在滿洲里和外蒙古的事情似乎和主線故事離得很遠，實實在在的連結似乎只是Kumiko家族和退伍老軍人的聯繫，而老軍人的戰友又正好偶然地被扔進一口乾涸的井，而又偶然地，男主家附近的奇怪房子院子有一口一樣奇怪的幹井。這樣的連結看似極其勉強，卻在村上創造的氛圍下變得合理又充分。這讓人想到卡夫卡的小說，同樣的鬆散和怪異，但在卡夫卡創造的氛圍下又顯得恰如其分。可能也正是因為整部小說這種四處埋下的鬆散聯繫和線頭，讓人不得不像偵探似的去探索，去找一個個短故事背後的解釋，所以雖然大部頭，但讀起來也不乏味。

內容上說，村上在風上鳥裡開始關注更宏達的主題，也展示了他的野心。比如他開始寫戰爭和人性。描寫戰爭的視角可以有很多，大場面戰鬥、小場面戰鬥，各種群戲。而村上並沒有落入俗套。他的視角太獨特。我自己最偏愛關東軍在長春動物園裡殘殺動物的一幕，何其殘忍！連動物都不放過，人又如何能逃脫呢？外蒙古剝皮一幕，我看得毛骨悚然！而俄羅斯軍官和蒙古軍人的冷峻正是正常人性的對立面。戰爭已經誘發了人性最壞的一面，一切阻礙獲得政治權力的人都得死，中國人得死，有意見的日本同胞得死（集中營），動物也得死，最終世界只剩下如枯井般乾涸的人性。而這種在戰爭中展現的邪惡並沒有在現代社會消失。這種邪惡彷彿可以像血液一般傳給下一代，又通過媒體（Wataya做電視節目）傳播。Kumiko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可能經濟原因是次要的，更重要的原因可能是她是Wataya家族的，她不想自己的孩子繼承像她哥哥一般的惡，甚至Kumiko的孩子根本就是Wataya的。

總之，風上鳥是一部上乘的小說，遠好於挪威的森林和海邊的卡夫卡。至於別的作品，我就不知道了。小說也有一些問題，比如有些埋下的線條之後並沒有續上。有人也抱怨小說太散，彷彿是短篇小說集，這一點我個人倒是喜歡。另外一個我覺得比較嚴重的問題是村上事無巨細地去寫各種瑣事和各種極端瑣碎的細節描寫。雖然通過這樣細緻的描寫，感官似乎都被打開了，你也彷彿進入了那個環境，但總覺得村上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