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如此,我也愿意永远做个猎手
这篇书评可能有关键情节透露
在我打算动笔的瞬间,我就知道,这篇书评大概率又会变成挂羊头卖狗肉的个人日记,但是我没有打消想要为它写点什么的念头。
所以在跑题谈谈自己之前,先谈谈作者和书吧。
在阅读这本书之前,我一直以为书的主旨应当是“孤独”,但在我读完之后,我发现相较孤独这样空洞宽泛的词语,书的主旨放在“猎手”两字上似乎更加恰当。
书的结构是并行的群像式,讲的主题也容易提炼:每个人终其一生都在找一个理解自己的人。所以大家都成了猎手,拖着疲惫的身躯找一个雕塑一般的寄托,倾注所有的感情,吐露咽喉中所有对其他人的欲言又止。仔细想来,整本书没有什么推动故事发展的情节,也不是一般意义上有着完整起承转合结构的小说,不太通顺的翻译腔也在一定程度上给人造成了阅读障碍。但卡森大概真的是天才,所有的章节的最后一句话,都让人如鲠在喉,那些经过翻译少了一半灵气的句子,仍旧带着森森的冷。阅读过程中的我像是时时刻刻手心攥着一块一块冰,凉意渗进骨头里。
有人说卡森在写这本书的时候完全不假思索,这一点我无从得知,若真是这样,那这个天才的名号前面还需要一些更加耀眼的形容词才能完整表达我对她的崇拜。在看完整本书后我对书里人物的设置佩服的五体投地,尤其是辛格先生,他是一个哑巴,这样的人设真是太妙了,这样的只能单向吸收的,无法反馈的,容易被人们的主观意识塑造成神的设定,真的再合适这本书不过了。但令人觉得惊奇的不仅仅是这一个人物,围绕着辛格先生的四位人物也同样丰满,同样代表性十足,几乎涵盖了大部分人的孤独的种类。医生:有明确的目标并长期为之奋斗,但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导致一点成功的出路都看不到的孤独;女孩:青春期的与众不同,有对文艺的爱好与兴趣,但家庭环境不匹配,在青春期意识觉醒时觉得格格不入的孤独;小矮人:因为身材原因而无法合群,对世界和社会都过分愤世嫉俗的孤独;咖啡店老板:对人情世故有着深入体察,但即使这样也免不了丧偶命运,睁着眼抽离看世界却仍旧不知如何是好的孤独。
太形象了,这所有的人物,以及他们最后因为丢失了猎物而改变的命运。承受不住自杀、被动或主动离开、泯然众人、站在原地毫无办法。细细想来,这样细致描绘的群像中大家最后都得到这样相似的凄惨命运,真是让人看了心生绝望。也正是因为他们看似毫不相同实则如出一辙,才会让人觉得自己,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都逃不掉。而且这些人物精巧的设计感让我怎么样也无法把这部作品和”不假思索“联系在一起。看完之后我心里堵着一口气,对于自己一直在追求的理解感有了很长时间的困惑。
是的,我和书中的人一样一直在追求理解感,但有些不同的是,我很在就意识到了孤独这个主题:人和人是没办法相互理解的。顿悟的瞬间我有种被水没顶的挤压感,那并不是特别令人不快的巨大的悲痛,相反非常连续,甚至让人感到习惯。在接下来一连几天的晴天里,我都沉浸在这种反复的悲哀中。
但即使这样,即使我脑子里清晰地给理解判了死刑,我也仍旧管不住固执的唇舌,我觉得自己心里应当是很烫的,但凡有人对我说的字句有一点欣赏的倾向,我就会很努力的发出声音,好像说给那些人听,我就能被理解了。
但我又太清醒了,或者说我没有碰到一个用悲悯目光关注我的辛格先生,大家也有各自的唇舌,努力发出不同的声音,于是我很快就知道大家想要说的并不是一样的话,也就沉默了起来。再后来,我好像学乖了,很努力分辨周遭声音中有没有我想听到的那一句,若是听见别人说了原本该从我喉间溢出的字句,我就欣喜若狂得想要和那人相拥。但我渐渐又明白,大家只是恰巧想到了相同的话,而原本该说出的下一句,也是千差万别的。
我也就懂了,这样的寄情是多么固执的愚蠢。但却总没有办法不对别人抱有期待,某一天我又因为与人谈到一些意识层面的词而心生期望,但对方苦行僧一般的态度让我感到,自己单方面的倾诉就像是在面对辛格先生一样,而作为倾听者的对方,对我却并没有相同的表达欲。
我和这位先生的聊天和我的阅读是并行的,而我感受到他的态度的那天,正是我读完书的第二天,这种奇异的感受让我忽然对追求理解感有了新的认知。
好像我们求取的并不一定是”那样一个人“,只要有求取的这个动作一直在进行,自己也就永远有寄托了。
于是我在日记里写下:
“那些很用力倾注的大词,隆重的,有着誓言般面孔的,‘理解感’、‘认同感’、‘共鸣感’,它们过于主观,以至于才生出苗头就疯狂生长起来。那些词太美好了,让人心生向往,但若是知道它不会真的实现,仍旧花一辈子时间去求取,也照样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