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你小说里偷鸡摸狗的贼--《红拂夜奔》读后
在震惊和感动中将《红拂夜奔》读完。
如果说王小波在乎的只是他的小说有趣,那么毫无疑问他做到了。在这本小说里,唐代“风尘三侠”李靖、红拂、虬髯客身上发生的怪事趣闻除了有趣以外不该有任何其他方面的解读。
当然,分析王小波本人的心理,我们可以将他的戏谑同他对时代政治话语的反叛挂起钩来。他嘲讽“领导”“上面”“皇上”,把严肃宏大的主题消解成为一幕幕最让人脸红、尴尬的场景。但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对于我们来说,可以拿它举例,证明那个时代还有作家在凭自己的天才作着对政治强权的批判;但是对于王小波自己来说,写下这些文字实际上是不起什么效果的,对于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我以前曾思考过如何写历史小说。在有限的文学史经验中,历史小说更多地和严肃、正统、史诗相挂钩。无论是古希腊罗马时期《荷马史诗》《阿涅阿斯记》这样的长诗,还是古典时期像司马迁、司各特这样的历史创作,直到现代姚雪垠的《李自成》、二月河的《王朝三部曲》、希拉里•曼特尔的《狼厅》《一个更安全的地方》。王小波颠覆了我的想象。
他很少,几乎不提确切的历史。有的也只是诸如“屎做的城墙”、泥泞的洛阳街道、寡妇酿酒染上的酒糟气这类非真非假、亦实亦虚的东西。他喜欢戏谑,这一传统不是他开创的,鲁迅在《故事新编》里也戏谑,但他顺着鲁迅的肩爬,把大师反省的“油滑”发挥到了极致。
这种油画不惹人讨厌的重要原因在于,王小波的写作并没有脱离文学的本质,即对人的关注,只不过他的视角特殊而已。在写小说的某两章时,他声称自己的灵感直接来自于乔治•奥威尔的《1984》,和卡夫卡的《变形记》。两位基本属于现代主义文学的范畴,像卡夫卡更是现代主义的鼻祖。但我们知道,王小波心仪的作家是卡尔维诺、尤瑟纳尔,他擅长从前辈那里娴熟地运用后现代主义的手法来处理他的故事。
有一种观点是,中国作家对于后现代主义的补课不够。某些作家急匆匆地运用外国同行的方法,像是进口了一把杀猪刀立刻就来屠宰国产的土猪,虽锋利,却无法将其运作成为现代化的屠宰场。如果王小波活得再长一些的话,我相信他把对后现代主义的研究和运用再往前推进一步。他喜欢跨学科,如在一本虚构的小说中试证“费尔马定理”,他喜欢戏谑,他喜欢拼接,他喜欢玩弄叙述者的叙述视角,他还喜欢探讨权力社会中人的异化变形。在他的著名杂文《一只特立独行的猪》中,他引用福柯,后来这位法国的哲学家成为中国当代社会科学界的显学。这一切都说明,作为一位作家他走在当时的文坛语境的前列。他用自己的智力优越感,频繁地触摸骚扰这个看似一本正经的社会的痒处。
上述的屁话有些多了,但应该不足以引起作者的讨厌。我和他一样,对于生活总有些看法,当然,并不是说我也反感“上面”就有资格做王门子弟了,我自认为我还不够有趣,如果进入到他的小说里,只能做一名偷鸡摸狗的贼。不过,这恰好也是我心里所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