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与永恒
这篇书评可能有关键情节透露
心灵一半存在于时间中,一半存在于永恒,也就是说,心灵的时间观与客观意义上的生活完全不同。心灵一方面追随永恒的主题,另一方面也植根于日常生活的琐碎细节。
暑假回到家继续把去年没有来得及读完的书补上。 摘录以下:
“教育”的意思是“引导出”。我们通常将其理解为“将孩子引导出童年”,但教育的真谛,是将童年原本具有的智慧和才华引导出来。
成熟的人即重视新的生活方式,也珍惜过往的经历,而我们只是在抗拒心中那个小孩,因为他虽然充满性灵,却妨碍我们主宰自己的生命,这让我们觉得羞耻。要关怀心灵,就不能排斥他的任何一方面,即使是他比较卑微的部分,比如童心。 只有承认了童心的永恒存在,接受它的种种不足和缺陷,我们的心灵才能得到关怀。
自恋并不是人格上的缺陷,而是寻找心灵“另一方面”的过程。 自恋也不是单纯的自我迷恋,而是心灵需求的一种表达:我们需要培养复杂的,能够容纳矛盾的,包含了“自我”与 “非我”的自我意识。 我们不应该简单地否定“自我”甚至“以自我为中心”。自我需要爱,需要被关注和表现,这是我们天性的一部分。心灵的许多需求从表面上看来,是令人嫌恶的,甚至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自恋并不是对“我”的迷恋。相反,自恋意味着我们还没有找到“我”,没有找到内心中的那潭水——潭水能反映出一个更深层次的“我”。
在讨论爱情本质的著作《飨宴》中,柏拉图把爱称为“充实与空虚的孩子”。充实与空虚恰恰是爱情的正反两面。
费奇诺曾说“人类的爱情是什么?它的目的是什么” 爱情是一种欲望:和某种美好的食物结合在一起,在尘世中享受永生。俗世的乐趣能够引领我们通往永恒的精神享受,这是新柏拉图主义的基本观点。费奇诺把存在于日常生活中、指引我们通往永恒的东西称为“充满魔力的诱饵”。换句或说,爱情既是两个人之间纯粹世俗的关系,也是通往心灵深层经验的途径。 爱情让身处其中的人们感到困惑,因为它对心灵的影响,并不总是和人际关系的节奏与需求协调一致。德国早起浪漫主义诗人诺瓦利斯说得很简单:爱情不是为这个世界创造的。
佛洛依德提出了一种方法,可以让我们把爱情的焦点从杂沓纷扰的生活转移到心灵。他认为,爱情是我们童年是经历的家庭环境在现今感情关系上的投影。在爱情中,父母亲和兄弟姐妹都是隐性的影响力。爱情能够激起我们内心深处原本潜藏的幻想。简单概括佛洛依德的观点,即我们现在的爱情不过是旧爱的复活。
《道德经》的中心思想是“空”。心灵之空并不等同于空虚,他不会让我们焦虑、事实上,如果我们学会维持“空”的感觉,克制将它填满的欲望,那么,心灵的力量就会源源不断而来。我们必须容纳这样的“空”,而不是急着寻找心灵力量的替代品。只有学会容忍自己的弱点,才能开始发掘心灵的力量。
在传统文献中,萨杜恩被描述成一位冷漠的神祇,医学典籍则将他尊为智慧与哲学思想之神。抑郁会让我们担心,这样的状态是不是永远不会结束,生活是不是永远不会再有激情和乐趣?这是抑郁者情感模式的一部分——担心自己困在萨杜恩的领域里永远无法脱身。进行心理治疗时,我总是把患者的担心和恐惧,理解为萨杜恩影响心灵的方式。萨杜恩会让我们迷茫,让我们感到无路可走,如果我们不去抗拒萨杜恩的影响,把它的阴暗特质视为人格的一个方面,那么,担心的感觉自然就会消失。
正因为我们太固执于旧有的知识和解释,在抑郁带来的空虚感面前,才会感到人生意义的崩溃。当我们用个人哲学和价值观把心灵包裹起来,抑郁就会降临,在我们的观念里打开一个缺口。古代的占星家认为,萨杜恩守护的土星是最遥远的行星,位于寒冷空旷的外层空间。它带来的抑郁,让我们的理论和假设漏洞百出,这一过程虽然痛苦,却是治疗心灵的必要步骤。
如果我们把抑郁当成一种病症来治疗,就会逼得萨杜恩式的情感无路可走,只能通过怪异的行为表现出来。所以,我们不如敞开心扉,邀请萨杜恩进来,让他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在文艺复兴时期的一些园林里,萨杜恩拥有自己的领域——一间偏僻的、阴暗的、太阳照不到的亭子,人们可以在那里独处,静下心来反思。有些时候,人们需要这样的独处。我们应该为抑郁者的情感提供必要的空间,而不是尝试改变他们或是解读他们的想法。而作为社会,我们可以在设计建筑的时候,专门流出萨杜恩的领域。在一幢住宅或是商业建筑中,专门留出一所房间或者一片园林,让人们在那里独处沉思。现代建筑在涉及认知的层面时,似乎更喜欢方型或圆形的设计,这样的空间更适合群体生活。抑郁则具有一种离心力,驱使人们远离人群。我们总是把各种建筑和机构称为“中心”,但萨杜恩或更喜欢“边界”。
在很大程度上,疾病是一个永恒的概念。无论是基督教的原罪论,还是佛教的四圣谛,都认为人的生命本质是受了伤的,伤痛乃是人生的一部分。我们生而受伤,因为我们参与了人类的生活。有人觉得没有伤痛的人生才是正常的、自然的,那其实是一种错觉。任何以根除伤痛为指导思想的医学理念,都是在回避人生的本质. 有了这样的认知尺度,我们就可以检视自己的生活,看我们的行为是否违反了人生的基调,是否存在着自我抗拒和自我疏远的问题。这并不是说,我们应该因疾病而产生负罪感,而是我们可以从疾病中寻求指导,让生活更贴近我们的本性。
我们都可以成为自己生活中的导师,为自己制定礼规,设立日常生活中的议式标准,而不是在现代普通观念的引导下,盲目追随社会学、商务和心理学的潮流。与其常年接受心理辅导,让别人告诉我们该如何为人处世、如何面对人际关系,不如为自己的生活添加仪式化的内涵,让心灵得到关怀。
我们生活在一个物质主义与消费主义的时代,一个价值观缺失的时代,一个道德标准正在经历重大转变的时代。在这样一个时代里,我们不禁怀念传统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我们总是怀念“过去的好时光”。无论这种想法正确与否,我们都要记住荣哥的话:怀念过去并不能解决当前的问题。他把这种怀念称为“人格的退化性恢复”。整个社会都有可能陷入这种怀念之中,甚至尝试恢复想象中的美好过去。问题在于,我们对过去的记忆,永远都带有想象的成分。我们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把曾经的艰辛岁月美化成过去的好时光。
事物既然具有心灵,当然也会遭受痛苦,或是出现精神异常,这就是心灵的本性。所以,关怀自己的心灵,就要留心周围的事物,一旦发现它们有任何不适,就加以精心照料,直至它们恢复健康。
当我们与心灵失去联系,无法体会长久乃至永恒的意境时,就会苦苦渴望理想的未来,甚至追求永生。很多事物的寿命都比人类长,有些事物甚至可以经历好几代人的时光。古老的建筑代表了过去,一个不属于我们的时代。我们在对自我的痴迷中幻想着永生,而过去的时代却是对这种幻想的无情奚落。
如果我们不在日常生活中关怀心灵,就只能活在一个冷漠无情的世界中,承受无尽的孤独。就算我们能取得再大的“进步”,也无法摆脱这种孤独。我们可以向大自然索取,可以发明制造新的物品,但如果我们不能从心灵的角度看待自然与人造物,它们就会继续让我们痛苦。
要脱离这种病态,我们只有从艺术、哲学和文化中吸取灵感,改变我们看待世界的方式,消弭生活与心灵之间的裂痕,让心灵在现代文化和价值观里占有一席之地。
达芬奇曾提出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为什么我们在盟总看见的事物,总是比清醒时的想象更清楚?”因为心灵的眼睛能看清永恒。在清醒时,我们只能用肉体的眼睛观看世界,即使带上些许的想象成分,最多也只能捕捉到永恒的一丝痕迹。然而在梦中,我们可以用心灵的眼睛观看世界,获得原本专属于艺术家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