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花鸟看风物,却邂逅山水不了情
伊坂幸太郎的《一首小夜曲》是一本非常奇特的小说,既可以当成短篇小说集来读,又可以看作是一部长篇。这是因为它由六个独立的故事组成,而每个故事里的人物,都会在其他故事里出现,最终这些人的经历如小溪汇成河流,交织在了同一个结尾中。
这些故事有一个共同的主题:邂逅。它们多是在不经意间发生的,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邂逅不会在当下就被你察觉,而是等之后回想起来时才能明白。”
这样说来,人与人的每一次相遇,都是邂逅。
这并不是一句废话——因为可能在我们的意识中,只有那种戏剧性的相识才值得铭记,被我们视作生命里最独特的坐标,是改变我们各种命运的东西。但是,仔细琢磨一下,难道每一次结识不都是戏剧性的吗?茫茫人海,芸芸众生,在几十亿人中,只有我和你、他和她之间才产生关联,概率微乎其微,甚至我们与父母之间的联系,都是在极小概率中产生的,这难道还不够神奇吗?
生活走到终点时,总是有人说,自己命运的改变,发生在某一两个瞬间。其实,命运的转折每一刻都在发生,它们叠加出了所有的酸甜苦辣,平时我们所认真关注的,只是质变的那一刻而已。
生命本身到处充满定义,而我们的意识通常在定义后产生,所以习惯性地接受了它们,于是很少思考生命为什么会如此、怎样就得到了这样的定义与结果。时间久了,这就成了“应该如此”式的存在,而当到处都是“应该如此”时,平凡就在所难免。
伊坂幸太郎不想如常人那样无意识地接受这些存在,他笔下的故事流露出一种逻辑:每一种平凡其实都是不平凡的。
如果好奇心是一台显微镜,在高倍数下将极其微小的差别放大,就会成为山仞一样的区分,其所带来的差异感会奇妙莫名,让我们知道原来生活里的每一个司空见惯的事情,本来都只是对它自己的形容,却不能成为普遍的定义。哪怕同样是相遇,也会因为时间、地点、相遇的人等任何细小的不同,而催生难以言表的兴奋。
由这样的思路搭建起来的邂逅故事,就在日常中描画出了奇特的风景。日本人本来就特别擅长在普通的一言一物中品出妙悟,如前者催生了俳句,如后者则催生了各种“道”,如今伊坂幸太郎把这种品悟带入了人与人的因缘际会,添加了各种情感之后,就更格外带有不尽的意蕴。
伊坂幸太郎本来是写推理小说出名的,而《一首小夜曲》与推理没有半点关系,但作者把推理故事里的悬念设置特色借鉴过来,使得这些邂逅更有神秘感。而在这些故事的结尾,往往又带有欧·亨利式的小小反转,让你在顺着花鸟的路径看风物时,却发现自己最终走进了山水的图画,一个个意外更加说明:如果你把生活视作一成不变,将错失多少兴味。
伊坂幸太郎喜欢写“悲观中含有乐观”的故事,邂逅故事很适合这种调调。平凡容易换来漠视,无动于衷即接受了命定理论,那不就是最大的悲观吗?而当你发现偶遇无处不在、改变生活的机遇随时都能到来的时候,难道不会快乐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