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免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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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色涉是一个有趣但危险的人。每次我觉得男主角对他的阴谋论要成立的时候,他都会展示出自己的正直与无害,并通过男主角的检验。总的来说,我认为村上一直在暗示他的危险性。
在男主角历经艰辛的隐喻世界里,那条无色无味的河流也许正是免色涉的metaphors也说不定。渡河的船不在平稳开阔的下游,而是在湍急狭窄的上游,也许是在暗示这个人做事会选择更危险的方式。男主角在河边烦恼不知道该往左走还是往右走时,想起了免色说自己是左撇子、平时要选方向的话也更倾向于左边,结果就被引导至船所在的位置了。
我对此的理解是,尽管免色平时总是压抑自己的情绪,连家居整理都完美得像机械人一样,但他的内心深处终究是存在明确的、充满个人色彩的倾向的。他可能没有意识到,又或许对自己说了谎,又或许是拴住了内心的猛兽。他对男主角说,一切看似利用后者的行动其实都是在自然而然之间产生的,这当然可信,但我认为他潜意识里确实是在利用男主角的,否则不会在得到秋川笙子之后就不再像之前那么殷勤地接触男主角了。
总而言之,他的内在与传统社会道德所提倡的“良善”并不吻合。他说过,如果进入那个小祠堂后方的石洞的是男主角,而负责在一小时后把人拉出来的是他自己,他可能会产生搁置男主角、就此杀死他的念头。这样的“恶”一直存在于他的内在,但也许很多年前在东京长达四百多天的拘留所生活令他明白了即使是潜在的“恶”也会得到惩罚,所以他才会压抑自己。在我的想象中,他当年作为经济犯被起诉,对于他来说无疑是飞来横祸,但他真的不曾像合伙人一样动过邪念吗?无从考究。
我认为他有不为人知的“恶”,那便是他对秋川麻里惠有着超越了“可能的”亲子关系的感情。
作品中强调过很多次他对过去的女友,即麻里惠的亡母的爱有多深。他在第一次与麻里惠实际见面后诡异的脸红,以及对男主角表达出来的感想都太不自然了。男主角想这并不是什么令人惊异的感情,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中学遇到心仪女生般的心情。此外我认为还有很多暗示,例如麻里惠对男主角说起自己怀疑免色用望远镜偷看自己姑姑,却不曾想过自己才是那个被偷窥的对象时,男主角有点惊讶她为什么没意识到13岁的少女也可以成为男性的性幻想对象(尽管在文中男主角并没有咬定免色的行为属于这种性质,甚至完全没有将这两件事联想在一起);又例如麻里惠描述自己藏匿在免色家中的四天时,说到自己知道家里被偷窥,村上在字里行间提到这位小心的少女一直关着窗帘,尤其是换衣服的时候;以及最后男主角打从心底拒绝让免色把麻里惠的肖像画挂到他的“神殿”去,而把那幅未完成的画送给了麻里惠本人……这些细节描写所引导的联想完全不是父亲对女儿的感情。如果按这个思路去解读,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面对过去深爱的恋人也坚决不结婚的免色几年后会计划和秋川笙子结婚了,这么做就是为了和麻里惠一起生活而已。他明明一开始说只要远远地看着麻里惠就可以了,到最后竟然违反了自己不婚主义的信条,也许这就是骑士团长所预言的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至于麻里惠躲在亡母的衣服之间,顺利避开了免色的检查的那一幕,也许是这样的:免色察觉到了衣橱里有人,从气息来判断那个就是麻里惠,但从常理来说她不可能在那里,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思念成灾、产生幻觉的地步了。但不管怎么说,他所在的那个房间是他的“神殿”,装了很多他深爱过的恋人的衣服,是佣人口中的蓝胡子的秘密房间。在这里思念其他女性,而且那位女性正是这位深爱过的恋人的女儿,怎么想都是对“神殿”的亵渎。于是他最后没有打开衣橱,这种意识到自己的“恶”却又坚持自己的“善”的做法,也许正是为什么骑士团长说,站在衣橱前面的人既是免色,也不是免色。
男主角最后也像免色一样,不确定室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他明确表达了自己不愿像免色一样在微妙的平衡中确认自己存在的意义。在我看来,免色的整个角色设定都是建立在两个互相对立的世界的边界上的危险平衡上的,例如“善”对“恶”,“有”对“无”。男主角进入那个隐喻的世界,对于营救秋川麻里惠到底有什么含义呢?如果免色选择遵从内心的欲望,在那里打开了衣橱,也就等于破坏了他那份微妙的平衡,选择了“恶”,那么麻里惠就无法获救了。同性质的是,如果免色听到了男主角在洞穴里摇出来的铃声,却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明知道里面有人也选择见死不救,那么他就选择了“恶”。说到底,骑士团长所赌的,似乎只是免色对于自己的人性的把控。认识到自己的“善”与“恶”,再压抑住自己往任何一边倾斜的欲望,或许就是免色一次又一次去确认的他的存在意义。
当然,人性是什么,我无法给出完美的答案。“善”是人性,“恶”也是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