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变小资,一片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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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勇老师的谍战三部曲,部部经典,写到第三部,愈发成熟。《贵婉日记》笔触清丽,自然流畅,人物鲜活,尤其喜欢的,是对小资这个人物的塑造。这是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人物,姓名、性情、身份、心路转变,方方面面,都独树一帜。
一、小资的姓与名
“你好,我叫资历平。小资的资,经历的历,平安的平。”
小资有两个姓,一个姓贵,一个姓资,这两个姓作者设计得十分有意思,正好暗含了两家的背景:一家有地位,一家有富余。
小资也有两个名字,贵家的名字希望他温婉和顺,资家的名字希望他经历平顺。然而贵家让他流离失所,资家让他桀骜不驯,仿佛要和自己名字作对似的,小资自带“引人瞩目”的天赋。名字和性格、命运的反差,让这个人物一开始就很特别。
二、小资的真与假
“你有什么强项?骗人的不算。”
在一部谍战小说中,小资是唯一一个不是特工的主人公:他没有受过任何特工训练。一个业余特工可能很有天赋,但是未经训练往往在人性和情感的弱点上是致命的(参见张爱玲的小说色戒),而小资偏偏还是一个感情特别充沛、性情格外真挚的孩子。
好在小资有长处。小资的特长是骗人。他是优伶之子,家学渊源,唱得一出好戏,学得一身旁门左道。于是,他给自己设计的“特工”之路,充满了戏剧性,非常的情绪化,极具个人特色。
小资出场的第一出戏,是演给贵翼的。一个斯文的教书先生,低眉顺眼、拘谨婉约,一个生活拮据不甚体面的穷亲戚,再加上一些故意添加的细节,不断地刺激贵翼心理上的敏感之处,使得阅人无数的贵翼,在优越感和自尊心的双重蒙蔽下,完全掉进了他的坑里。小资对贵翼的“戏弄”,除了是为了完成计划外,多少也混有一些复杂又微妙的感情成分。“作践自己”,有对贵家的小报复心理,“刺痛对方”,其实也有几分对对方没能救下贵婉的埋怨。
小资的杀四门是献给贵婉的。杀几个人原本无需如此折腾自己,然而小资一定要以贵婉之身,复贵婉之仇,于是小资又一次将他的情绪戏剧化,使得他的整个杀人弃尸过程充满了仪式感,成为了书中令人印象特别深刻的一幕。
小资和生父打心意拳的戏也设计得相当精彩。父子初相见,还未相认就要演戏,明面上剑拔弩张,暗地里情感汹涌。小资二十年的委屈,贵父二十年的歉疚,一拳又一拳地消融在心意相通的默契里。戏是假戏,骗人却得靠真情。
小资最惊险最玩命的戏是演给资家大哥的。资历群是小资最敬最爱也最怕的大哥,他自认为非常了解小资,在心理上对小资有着绝对的影响力和掌控力。这种自信也给了小资唯一能骗过他的机会。刑房里的自杀戏,真真是不疯魔不成活。长段的泣血控诉,字字诛心,句句虐心,到最后吞药割脉的情感大爆发,这种赌命的孤注一掷的玩法,终于得以骗过了资历群。这种戏也极伤心神,乃至于后来见到贵翼的“尸体”,表演一时失控的小资,竟已入戏太深、人戏不分,真真假假,恍惚失神,差点走火入魔一命呜呼。那个随时处在崩溃边缘的小资,着实让人心疼。
最后,想说说我最喜欢的,小资和贵婉的戏。小资初见贵婉,做戏搭讪,从此开始了兄妹俩的相识相知。两兄妹的心性如出一辙,一起“胡作非为”,互相捉弄,互换身份,是这部书里最温馨、最有爱、最有趣、最美好的桥段。贵婉生前最后一次开玩笑,便是将认亲的发卡交给小资,让他见到贵翼时,“发挥你挥霍的本领,替我好好敲他一笔”,即使是诀别,也带有他俩特有的相知与默契。而在小说开头,小资不负所望,狠狠地敲了贵翼一笔,遥相呼应,更加令人心酸。如果贵婉还在,一定会笑着欣赏小资的“得意之作”吧。
三、小资的路与桥
霞光破晓,一片寂静,清风送爽,一寸两寸的凉意不深不浅直抵着资历平的胸襟,他想着,人生的路和桥,都是很难回眸的。
彼时,养父去世,母亲失踪,小资偷偷来到苏州贵家寻母。失去父母的他,看着生父家门前迎来送往的气派,终于没了勇气进去,一下子倍觉孤苦无依,自伤自怜。就在这个时候,他在桥上偶遇正在执行危险任务的贵婉。那次擦身而过的回眸,也像是小资回眸了自己的人生。
他生来被弃,襁褓中颠沛流离,聪明顽劣,不平激愤,很难受教于人,长成了一个行事荒唐的混世小魔王。他并不是一个忧国忧民的进步青年,只是一个苦闷的小少爷。他只有小叛逆,没有大报负,终日沉浸在他的小世界小江湖小天地里。他没有信仰,他最在意最渴望的是亲情,也正是亲情和家人,照亮了他的心路,成为了他人生的桥。
他的人生有三个非常重要的亲人,也是他人生转折点的三座桥。资历群是他人生的第一座桥。资历群的恩威并施,让他改过自新,教给了他自立自强自尊自爱。贵婉是他人生的第二座桥,也是最重要的那座,给了他信仰和方向。贵翼是第三座桥,帮他从小打小闹的小聪明,成长为做大事的大好男儿,同时也给了他新的家人和亲情。
贵婉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他,拥有他的名字、他的家庭。然而贵婉却意志坚定,心怀信仰,不畏生死。贵婉的“大”,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小”。他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被感染、被震撼,想要去理解贵婉和贵婉的世界,为贵婉的生命和事业牵肠挂肚。记得有一个情节,是他拿着报纸焦虑地四处寻找贵婉,见到贵婉的一瞬间,又忍不住气得转身就走。那一段的心思刻画得真好。在深深地理解了贵婉的所思所想所爱所忧之后,他发现他从前所受的全部煎熬,比起贵婉的精神世界来,轻如鸿毛。最后,马车里的谈话,贵婉将身后事托付于他,他终于选择成为了贵婉。
春冰化水,是生命的壮美;今生而已,是对生的留恋和对死的洒脱。最终,小资从他的小世界走入了大世界,从此直面生与死、家与国。小资百变,不变的,惟有他的一片冰心。三部曲的人物百样,不变的,惟有一脉相承的主题:小家与国家,亲情与信仰。感谢作者塑造的如此饱满完整充满生命力的人物。时代百变,不变的,亦惟有我们的一片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