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绒之吻
在《轻舔丝绒》里,我对velvet(“天鹅绒”或“丝绒”)一词最初的印象来自南希第一次独自坐在音乐厅包厢里看姬蒂·巴特勒的演出时那个镜头——“我的身子前倾,双手抓着我还不太熟悉的天鹅绒座椅。”在这里,天鹅绒作为前景中的确切实物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存在感,观众的欢呼被脑海中的深红色字母逼退到画面之外。一张天鹅绒的座椅,承载了十七岁的南希·阿斯特利刚刚开始萌动的爱情。
毫不意外地,就像手指之于《指匠》,丝绒在萨拉·沃特斯这本处女作小说中同样承接起令人眼花缭乱的隐喻。舞台沉重的天鹅绒幕布,戏装华丽的衣料,姬蒂“塔夫绸一样闪亮”的栗色头发,女孩平滑光泽的皮肤,以及那柔软温润的激情。甚至在小说的开头,当叙述者挑逗的口吻说起惠特斯特布尔的牡蛎那妙不可言的口感,我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画面便是牡蛎如何轻轻地滑入口中,质感柔滑,新鲜绝味。
姬蒂在初识南希的时候将这个生长于海滨鱼贩之家的少女比作美人鱼,我想这一定是因为她没有吃过鲜美的生牡蛎。不然的话,比喻一定要变成“牡蛎姑娘”了。而对于贝类的比喻运用同样体现在《指匠》里,当女孩将苍白的少女比作“一颗珍珠走出贝壳”,在情热绵绵中以珍珠之名呼唤爱人,华老师笔下众多个性独特的女孩们似乎都被同一条珍珠项链串在了一起。
如华老师在访谈中所言,“我的人物对她们的性倾向总是有很积极、很自然的态度的”,维多利亚三部曲的主人公虽处在不同的年代,她们对自己内心的感情却都是毫无怀疑的。然而自信,自爱或者自尊都只是前提,爱情故事还是需要一点激动人心的告白才好推进到结局,于是乎自白便成了不可或缺的一步。《指匠》和《灵契》都多少有些含蓄,选择了小说和日记来倾吐“不能说的秘密”,但在《轻舔丝绒》里,狂野与纯情几乎总是并道而行,字里行间便充斥着某种倾诉甚至是对话的欲望。而这本小说问句式的开头,和统御全篇的第一人称,似乎本身便具有那种秉烛长谈的气质。
“《轻舔丝绒》有我自己的心路历程,它写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发现自己的性倾向,爱,被爱,被拒绝,再爱,这是许多年轻人都会感同身受的共同经历。”华老师如此坦言自己的同性恋倾向与作品之间的关系。一个作家的作品中多多少少会有创作者自己的声音,作为处女作的《轻舔丝绒》无疑正是一个发声筒。这对话在角色与角色之间进行,在作者与读者之间进行,也在贝壳里与贝壳外之间,或者说柜子里与柜子外之间进行。有许多读者曾写信给华老师感谢这本书带给她们的感动和勇气,这样的反馈,或许正是作者希望看到的对话形式之一。
在小说的末尾,南希使用演员的对话技巧将原本失败的演说变成轰动全场的成功。“我们死去的时候多大年纪?”她这样问道,仿佛正应了之前故事中有关精灵与乞丐的预言,十九世纪八九十年代工业革命浪潮中的大英帝国正不顾一切地前进着。太多的人像乞丐一样活着,又像乞丐一样死去,却连五百天的快乐或七十年的安稳都不知是何滋味。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如此光怪陆离,最光辉灿烂的剧院旁是最脏臭不堪的小巷,最华丽的马车在雾中驶过衣衫褴褛的人群,无怪乎一声对社会公平的呼号在顷刻间直击人心。而这呼号,正是南希从私语到告白,从偷偷摸摸到堂堂正正必然的出口。
再回到书名,“轻舔丝绒”本是一种极度私密的行为,华老师毫不遮掩地将其作为书名,想来本身便具有一种开启对话的意愿吧。而当我想起芬妮·希尔在堕落的开头因女性的抚摸而颤抖沉沦,这份长久以来被轻视同时也被利用的激情,正在破除腐朽的文化中创造自己的一席之地。
“亲爱的,我说过了:你的报酬就是欢愉!”
PS:因笔者未曾阅读原著,文中观点若有错误之处,还望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