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想之片段联想
昨晚上海下雨,下班的公交车上读完这本《贾想I》。久闻大名,但没有读过,因为电影这东西我不大懂,也没有探究的强烈兴趣。昨天刷微博看到《贾想II》印好准备上市,浏览阅读软件看到I就想着有缘,看看也无妨吧。
公交车上没有读完,到家吃完晚餐(面),又窝着看了半个小时。读完外面还在下雨,和妻说不如看一部贾樟柯的电影。他的电影我看过的极少,完整的一部只有《天注定》。妻说有事情要忙,我便改了主意,恰巧看到《十三邀》里许知远访了一次贾樟柯,这比电影来得轻松惬意,就看完了。
影像化的贾樟柯和纸面上的贾樟柯到底有些不同,但总归能融为一体。我突然觉得自己和他有点类似,类似的家庭背景,类似的成长环境,然后思考类似的问题,再陷进去类似的困惑,不解。不解的结局对他而言是抽烟,我不会抽烟,以后想必也还是不会,这是唯一的最大的区别。
《十三邀》里许知远到访贾樟柯的故里汾阳。贾樟柯说他小时候城墙还在,他的父亲是个出身不好的青年。出身不好的青年大多都有才华,而且踌躇满志。但是出身不好。于是父亲会带他爬到城墙上面,看城外的荒凉,汽车来往,独自叹气。
我小时候也有类似的经历。当然我的父亲不是因为出身问题,当时已经是九十年代末新世纪初,而且我家祖上都是农民,富农都算不上,即便论及出身,也不至于成为阻碍。当时父亲会带我到离家不远的农田,去看农人的收获。金色的,全部是金色的,记忆里都是金色。
贾樟柯的父亲当老师,他小时候就住在校园里;我的父亲也当老师,我小时候也住在校园里。校园的外面就是被麦田包裹的,还有一个硕大的水库,水库流出去的水渠婉转到树林深处,变成小溪,曲水流觞那样的溪流。
这是空间的相像,我看到贾樟柯想到自己。除了空间,另一重维度是时间,往大说叫时代。我们看起来是两代人,差了二十多年。但是又没有差那么多代。
我一直觉得同样的时空里,我们中国人是分成好多代的。譬如我此前的女友,来自苏南,他们早就完成了经济的现代化,代际转移也先我们一步。我考虑的问题在那里是她的上一辈当年考虑的问题,温饱、子女、身份,而那里的“九零后”真的开始了无忧无虑的时代,在我这里,应该只有我的子女可以达成。这种代际的更迭是必然的,但是不同的地方节奏不同。我生在贫穷的中部乡下,晚了好几步。
就像我有次总结的,在现在之前,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我的父亲完成了他的使命,把家族带离泥土,不再种田,进入城镇的生活范围;我正在完成我的使命,把家族带到城市。我们的力量何其有限,只够完成这每一步的动作,做不了更多。
但,这种迟到对我来说是一种幸运。我感谢经历过的贫穷,它让我更感性地触碰到了这个国家的过去,过去里隐藏着一些隐秘,它们正逐渐消亡,有意无意地被遮挡。这种迟到是一去不复还的,回不去,也不能重建或幻想,不可言传。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种迟到,我在十七岁到北京念书,才有种“破界”之感。对其他来自城市的同学而言,到北大念书只是空间上的转移,对我而言则包含着空间和时间的双重转换。我见识了现代,比如第一次吃麦当劳(女友说麦当劳薯条好吃从小喜欢,我不敢搭话),我个人的体验里浓缩着几十年时代变迁的全部力量。
我感觉有东西在我的内部碰撞。是什么?要带来什么结果?我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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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抄录读这本《贾想》我记下的话和批语:
老县城已经淹没,新县城还未盖好,一些该拿起的要拿起,一些该舍弃的要舍弃。——2006年,《三峡好人》
我的联想:隐喻是自生的,这使得隐喻成为隐喻。
至今一些突然被纳入“内部”,曾经享受过“参考片”待遇的老前辈,回忆起“内参片”时代还颇有几分得意。但今天想起来却让人感慨良多。把看电影和行政级别、专业属性联系起来,也算是中国的一大发明。看电影变成一种特权,这里面有对普通人智力的轻视,也有对普通人道德水平的怀疑。
我的联想:内参片可以作为一个历史研究的主题,写一本美国汉学式的屎尿屁(史料p:))专著,封面都不用想,直接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的剧照。
赵涛听说是华语片便想去看,我陪她坐地铁一路拥挤去蓬皮杜艺术中心附近的影院买票。没想到电影院外排着长队,细雨中等待入场的观众极其安静。我被这种观影气氛感动,顿时觉得电影圣洁,有欧·亨利小说中流浪汉路过教堂时听到风琴声的意境。
我的联想:在东京电影节的雨夜有相同感受。不知道这种圣洁来自于电影还是来自于雨?或者说,是雨水激发了电影的“神圣”?
杨德昌、王家卫、李安的电影正好代表了三种创作方向:杨德昌描绘生命经验,王家卫制造时尚流行,李安生产大众消费。
我的联想:王家卫的使命是制造时尚流行,《摆渡人》都是别人的货,自然引起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