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文本／肉——从梅洛-庞蒂到后人类主义

现代意义上的身体转向自尼采开始，打破了笛卡尔创立的身心二元论，更为关注被传统主体性哲学所忽视的身体概念，至德勒兹“无器官的身体”则将身体推向极限，意图以物质化的身体来反抗灵魂，人的身体被描述为一种满足欲望的机器。而梅洛-庞蒂从行为与知觉出发，以现象学方法建构的一整套“身体现象学”或者“生存论哲学”对后来福柯的身体谱系，甚至后现代的身体观念都奠定了如此强大与明显的哲学基础，但奇怪的是，这些后现代哲学家在无意识地内化式引用时，却几乎不提梅洛-庞蒂。

在后现代计算机科幻小说（cyberpunk）《神经漫游者》，《银翼杀手》中，探讨人与机器的结合，“后人类的观点认为，人的身体原来就是我们要学会操控的假体，因此，利用另外的假体来扩展和替代身体就变成了一个连续不断的过程，并且这个过程早在我们出生以前就开始了。”所以，在银翼系列电影中，我们看到这些“假体”的存在设定都意在使真假趋同，在人类之“后”的主体便颠覆传统自由主义主体性，这是一种混合体，一种由各种异质，异源成分组成的集合，或者在《神经漫游者》那里成为一种“数据做成的躯体”。也就是说，数据—信息作为身体等同物一并存在着，持续不断地重建自己的世界。《我们何以成为后人类》这本书开宗明义自己是在“控制论”主导下，从在场和缺席转向模式与随机，这导致了既不依赖精神又不依赖意识而仅仅依赖信息的非物质性建构方式存在，我们可以说这是科学哲学背景使然。但抛开控制论，只谈文学文本中虚拟身体的话，我认为，海勒的第二章《虚拟身体与闪烁的能指》几乎可以看作未加引号的《知觉现象学》的延伸。在探讨身体与信息之间媒介的物质性的重要性时，海勒举了书的例子。“正如人类的身体一样，书是一种信息保存和信息传播形式 ，同样像人的身体，书将它的编码归并在一种可持续的物质基础上，物质基础的编码过程一旦发生／形成，就不会再轻易改变，在此意义上，印迹和蛋白质，比起电磁编码有着更多的相似之处。在书本和身体中，信号与物质性之间的相互纠缠给它们带来了一种类似的双重性。”这种探讨书的身体与虚幻身体的辩证关系，就像流传久远的名著被人以电子书形式观看，而以计算机写就的现代书却以纸质形式为书籍收藏家所爱好。前者我们似乎始终以怀疑态度处之，而很少关注后者，因为在我们眼中，无论作者以何种方式书写，读者以何种方式观看，我们关注 的都是书籍／字符作为能指之下更为重要的所指意含。而利用拉康的能指浮动理论，能指网络本身是由持续不断的滑动和置换构成的，表意的核心在于一种双重意义上的缺席——所指在事物本身中的缺席和能指之间稳定的对应关系的缺席。我们阅读这些当代文学文本时，到底还是一定程度上对原初所指的误读？这个问题本身就让书的物质身体和虚拟身体关系更加复杂化。所以就像梅洛-庞蒂一样在打醉拳，这个我们所处和所识的世界是一团模模糊糊的肉／“世界之肉”。

回到梅洛-庞蒂那里，“肉”是这样一种不断生成的存在，最一开始是混沌未开的“肉”，然后肉构成了“身体”，身体再逐渐沉淀为语言，语言命名了事物，事物又重新缠绕上身体，身体和事物映现了肉，肉本身就是不可分割的存在，但又始终处在分化的过程中，就像老子的“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事万物原本同根共源，但又不断地流变转化。（张尧均）这种被称之为肉的东西，就像后现代赛博世界中的数据身体，在这样一个异质杂所在，真正的人类与这些“义体”不断为争夺世界而发起的战争，就像是一种“肉”的绽开和开裂。梅把感觉的产生看作是肉的第一次开裂，它将身体之肉从世界之肉中独立出来，身体之肉与世界之肉就像画布上图形与背景一样，分为不同层次，但是肉的运动还要在身体之肉中进行再结构化的重组活动，这是肉的第二次开裂。身体被豁开一个窟窿，漩涡，这就是心灵或意识的产生，一个人称性的“我”的诞生。紧接着，是以语言为标注的文化世界——语言之维。今天我们用这种义体去质疑我们曾经已经构型完备的“人”，我们是否也可以将它们看作是与身体，语言绽开过程一样的存在？赛博文学中把身体归并于一种数据，这种无形的信息流甚至比实在的身体更实在，这种信息流是否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模糊的”肉“？。“我们”的肉相互碰撞，或者碰到其他与我同质的肉，这是我的孪生兄弟，是我的肉的肉。同时，同质的“肉”们的交媾也不必担心乱伦禁忌，生化人可以利用生化武器打乱基因染色体，重组身体基质。而我们早已设想过未来可能的统治者会像巴勒斯《裸体午餐》中描述的那样，“在性和瘾的压力下，身体爆发或突变，原生质从阴茎或者鼻孔被吸出来，阴谋被酝酿出来接管这个星球或许最接近的生命形式。”这样看来，我们阅读的文本似乎与这些异质因素无异，当我们用耳朵倾听它们时（口头时代），用眼睛触摸它们时（书写时代），再用二进制解码时（后人类时代），我们的身体与文本身体也同样在进行着“异质”（？）交媾。从身体间到文本间到肉体间性，其实似乎始终只是这同一 范围内的小小烟火。这样，我们还可以把目光投向浩瀚宇宙与微小粒子，肉的分裂运动永无止息。

而事实上穷尽是不可能的，我们只停留在身体——文本这一层面，将目光触摸在那些在强大技术哲学外衣下的文学文本上，去梳理那些后人类学家因种种原因未能提起的内部肌理。其实就像海勒自己说的，一定程度上，后人类将具体形式（身体）建构成思想／信息的具体证明，是对自由人本主义的主体性自由的继承而不是抛弃。

还没读完，一点感想。草草急就，错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