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那个绝望的太宰治吗?
“凄苦的人凄苦吧,堕落的人去堕落。事情与我无关。这便是人世。我如此硬着心肠故作冷酷,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但却异常痛苦。”这是太宰治在短篇小说集《奔跑吧!梅勒斯》中的一句话,太宰治笔下的人物大多阴暗,孤苦无助,颓废,杞人忧天,每人每夜都挣扎在虚无的痛苦中。
在西方的恐怖片中,人们常常用“小丑”来扮演邪恶势力,例如《小丑回魂》、《电锯惊魂》、《死寂》等等,此类电影的恐惧感犹如饮入口中的烈酒,它一点点的侵占身体里每一条血管,直到脑海里全是他们挥之不去的阴影,它才善罢甘休。为何恐怖片里“小丑”有如此深入人心的印象,因为“小丑”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夸张的化妆,五颜六色的服装,杂乱的头发,“小丑”用它滑稽的外貌,博得每一个人的欢心,“小丑”牺牲自己娱乐他人的形象在人们心里早已根深蒂固,当有一天他不再咧出谄媚的笑容,不再用夸张的表演逗乐观众,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刀具,以及邪恶的眼神时,两种极端的对比下,深入骨髓的恐惧感一下子就占据了观众的身体。太宰治最出名的小说《人间失格》中的叶藏就是如此,即使出生于豪门,他也没有丝毫的优越感,他通过低劣的“演出”,丑化自己而博得家人的一笑,家人取笑他时,他甚至会感到知足,因为他觉得家人开始重视他了,在家人发成笑声的那一刻,他似乎成了家里的中心,他犹如舞台上的演员,聚光灯全部照在了他的身上。如此自慰式的攫取家人的关心,终有一天会变为虚无,叶藏开始酗酒,自我放逐,甚至是自杀,此时他内心的“小丑”已经从阳光里走向了黑暗的极端,他手持的“刀具”并没有恐吓任何人,他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了自己的身上,于是想尽办法仓促的了解自己的一生,摆脱这个他演出了一辈子丑角的“舞台。”
作为无赖派文学的代表作家,他是如此的向往美好的生活,可是事实却一次又一次将他推下了堕落的深渊。在人们的眼中,太宰治笔下的人物每一个都是阴暗,是充满负能量的。今天看完《小说灯笼》,彻底的改变了曾经对他的看法。这本书是他的短篇小说集,发表于1940-1944年的短篇小说全部收纳于此,行文风格相比于《人间失格》、《斜阳》温柔了许多。
本书第一篇故事《小说灯笼》讲述的是一个“幸福家庭”的故事,书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文艺爱好者,以阅读为乐,通过合作创作小说的方式来进行娱乐活动,故事主角是入江家的五个兄弟姐妹,长男、长女、次男、次女以及幺弟,每个人性格迥异,长男的性格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长女是多愁善感之人,时常徘徊于自我肯定与自我否定之间;次男体弱多病,常年卧榻,药罐子,他的理想与自身境遇截然相反,他渴望官阶俸禄,翻云覆雨的权力;次女悲天悯人,文艺女青年深度患者,怀才不遇时,从不反思自己的缺点,而把罪过一股脑的推卸到外界,时常想以自杀的方式了解一生;幺弟,与家庭中的每个人都格格不入,恃才傲物,实质上没有才华。他们五个人共同创作了一篇童话故事,由幺弟开头,女巫与王子的故事,幺弟笔下的女巫的孩子乐佩娇生惯养,不听从母上的话,以恶作剧为乐,通过哗众取宠的方式,博得女巫的关心,而女巫却乐在其中,这一点与幺弟在家庭中的地位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然后是长女续写,“人生绝非一连串兴奋的舞会,大多生活在无趣扫兴的生活里”,乐佩在她的笔下整日闷闷不乐,即使享尽荣华富贵,也丝毫不觉得开心,她需要的似乎不是物质的追求,而是精神的自由,这暗示了长女对自身生活的抱怨;接着是羸弱的次男,他笔下的乐佩挣扎在死亡的边缘,他将自身的体弱多病全部附加在了乐佩身上,他希望自己能够在乐佩身上得到救赎;次女,“不懂得死心,依照本能行动的女人,往往会造成悲剧。”次女想惩罚乐佩的一意孤行,不听劝告,她希望通过笔下的人物发泄家庭生活里的不满;长兄,正经之人,赋予了故事美好的结局,即使文笔欠佳,也要写下去,还牵强附会的加上了一段圣经中的经文作为故事的结局。
文中的长兄,似乎就是早期太宰治的化身,内心的阴暗还犹如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兽,离成长为能够吞噬掉他生之希望的巨兽还相距甚远。隐隐约约还是能够看得出太宰治在竭力的讨好所有人,即使看起来如此的微不足道,他的“正经”似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的家庭配不上他的才华,他的解脱,似乎只有自杀才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