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你千万不要相信沈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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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海婴《鲁迅与我七十年》(南海出版公司,2001年9月第1版)一书中,有一段文字:
1992年,我从全国人大调整到全国政协,作为“特邀代表”编入第四十四组。组里有几位熟人和知名人士。但在小组会议室靠窗边处,坐着一位我不熟悉的老者。他沉默寡言,神情严肃,不与他人插话谈笑,但是每个讨论题目,均按主旨简短发言。当我得知他便是国民党军统著名的暗杀高手沈醉,不禁多看了几眼。
散会后,他对每个人均礼节性地致意。真所谓人不可貌相,这位当年地位显赫的可怖人物,长相却并不横眉獐目,更不是解放前我所见过的国民党小特务那种模样。在小组会的休息时间里,相互走访寒暄,我也跟着去沈醉住处访问。他那时正举步不便,因几年前在北戴河伤了腿,断了骨。当他面对我时,只见他瞳孔收缩一下,似乎情绪颇为起伏,但当时并未交谈什么。过了几天,我又在餐厅遇见他,他约我得空谈一下。我应邀去他房间,他显得很激动,向我吐露一个“从没透露的秘密”。他说,在一九三几年,他接到上级命令,让他组成一个监视小组打算暗杀我父亲。结果在对面楼里让人监视了多日,他也去过几回,只见到我父亲经常在桌上写字,我还很小,在房间里玩耍,看不到有什么特别的举动。由于父亲的声望,才没有下手,撤退了。他说,否则我会对不住你,将铸成不可挽回的悲剧。
他本可以不讲,把这段历史深埋在脑子里,跟随自己在世上一起消失。为此,我尊敬他。
我可以基本肯定,周海婴尊敬错了人,上了沈醉的当。这事,很大程度是创作出来的。
老鬼《母亲杨沫》(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年8月出版)一书中说 :
......但母亲的妹妹,三姨白杨就大大不同了,她比母亲惨得多。由于曾经做过国民党中统特务头子的沈醉在《文史资料选辑》第22辑的一篇文章中说,戴笠与一些影星很熟,他列举的人名中,提到了白杨,就这么一句话,白杨祸从天降,被怀疑为特务和叛徒,逮捕入狱多年。 直到打倒了“四人帮”,白杨才返回上海,与姐姐恢复了联系。她虽然有了人身自由,可是沈醉的那句话,仍然没有洗清。为此,白杨亲赴北京与母亲商量,请母亲出面给邓大姐写信,把自己的政治问题最后解决。母亲答应了。她很愿意为妹妹做点什么。 1977年后,白杨的问题获得彻底解决。后来,《文史资料选辑》在第67辑上也正式刊登了“本刊启事”: 由于我会在刊用沈文时,不够慎重,致使白杨、朱学范两同志遭到林彪、“四人帮”的迫害。为此,对他们谨致歉意。
韦君宜《思痛录》(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1月增订纪念版)中说 :
反胡风运动被说得最确凿有据的是国民党军统局特务绿原,他是“胡风反革命集团”与蒋帮特务联系的主要渠道。而他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呢?即使是当时的材料也表明,他只不过是作为一个向往抗战的青年,在重庆报名参加过一个抗战训练班。进去之后发现这是一个特务训练班,赶忙想办法逃脱了。直1964年,绿原才从公安部放了出来。公安部交代我们,他还是个“胡风分子”。原单位中宣部不能要他了,分配给人民文学出版社,林默涵把他交代给我时只说了一句“他这两年学习德文,可以搞点翻译”,别的什么也没有讲。我是出版社负责人,而这个绿原的所谓特务问题,沒有一个人向我做过一句交代。他沒有罪,我更无从知道。
绿原到人民文学出版社,敲门进来时就说,林默涵要他来找我。我只能从他本人的事说起。我开口说:“你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只知道报上登的,你进了中美合作所的事......”他听了这句话,脸色立刻就变了,说 :“怎么你现在连这个都不知道?"”他没有解释是什么事,我也无从知道,不过看得出,他对我的话很反感,而且否认。我说不下去了,只是讲:“你到我们这里来,我们对你的情况不了解,你就去编译所工作吧。”关于他的事,我根本沒有和他谈下去,但我已经有点明白,绿原进中美合作所的事大概是冤枉的。
后来我问过楼适夷,绿原到底是不是参加过特务组织?楼适夷说:“大约是他在大学时报名参加了一个抗战训练班,是中美合作所办的,他后来偷着逃跑了。”几时跑的,适夷也不知道。
这就是当时没有任何人对我说过,我自己打听来的一丁点实际情况。因为当时“反右”已经好几年了,知识分子被冤枉的人已经很多很多了,我就把绿原看做与许多被冤枉划为右派的人一样,因为文字,因为思想右倾,也受了冤枉。我就根本沒有想到他会比许多被划为右派的人更冤枉。直1991年,我看到绿原写的文章,这才知道,当年他根本沒有进过那个中美合作所。他在大学的名字是周树凡,而不是绿原,和所谓的美蒋特务根本沒有任何关系。而他被诬为美蒋特务,完全是一个只知其现名的人看材料时,信手加上去的帽子。(P35----36)
韦君宜写这本书时,很客气,没有点某人的名字,其实,他就是沈醉!
李辉《胡风集团冤案始末》人民日报出版社2010年2月:
二十年后,因沈醉在《我所知道的戴笠》一书中,附合1955年的说法,提到绿原是戴笠领导的翻译之一,此书被要求停售销毁。群众出版社1979年7月24日给新华书店北京发行所的公函中说:
据白杨、童芷苓、绿原、谭兴诤等同志和张乔啬同志兄妹三人先后来函称,我社出版的《我所知道的戴笠》一文中提到的下列问题,与实际情况不符:
....... 五、66_67页中讲到,戴笠领导的翻译当中和二百多名翻译。绿原同志说,这一说法是毫无事实根据的。解放前,他不但根本没有去过“中美合作所”,而且一天翻译也沒有当过,他的这段历史早在1955年经组织审查清楚。 根据以上情况和国家出版局1979年7月20日(79)出版字第389号来函意见:“为挽回不良影响,此书应停售销毁,并向白杨等同志致歉。”请你们通知各地新华书店将该书立即停售销毁,并将此函原文抄转各地新华书店。在此,我们向遭受林彪、“四人帮”迫害的白杨等同志深表歉意。 沈醉的信口开河,当然不止构陷他人,还经常不由自主地吹嘘自己。在他写的《我这三十年》(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年3月第1版)一书中,有如下文字:
第二天早上,刚起床,所长就派人叫我,说是去开脚镣手铐。到了所长办公室,有人帮我把脚镣锯开,可是开手铐的钥匙却不知放到哪里去了。押送人员急得满头大汗,所长在一旁略带责备地说:“怎么能把钥匙丟呢?”我见他们急得不知所措,就笑着说:“你们真的是要解掉我的手铐吗?”“当然是要解掉的,给你带手铐脚镣是怕你在路上逃跑嘛。”“那好,我自己开。”说着,我就从床上折下一根竹片,轻轻地在锁里一捅,手铐就开了。所长和押送人员都大吃一惊。“好家伙,你还有这么一手啊!你要是在路上打开,跑了,那可就麻烦了。”押送人员情不自禁地说。我笑了笑,心想:要跑,我早跑了,也不会等到现在。(P29)
我可以有把握地说,沈醉是在吹牛!亲爱的宝贝,你会相信拿竹席上的小竹片就把手铐打开了吗?!
沈醉的信口开河,无处不在。当然,细心的读者,总是可以发现的。《延安日常生活中的历史1937--1947》(朱鸿召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7月版)中有这样一段 :
(1947年)3月19日,胡宗南部队终于侵占觊觎已久的延安城。未几,时在国民党特务机构国民革命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简称“军统”)任职的沈醉,从西安飞往延安去巡视。据其晚年所写的回忆录说:“一下飞机,那座象征着延安的宝塔就呈现在我的眼前,她是那样雄伟,那样挺拔,仿佛是一个威武不屈的巨
人。不知为什么,我突然预感到,延安并不真正属于我们,胡宗南目前虽占驻了延安,但也不过
跟我一样,是个匆匆过客。”这是他后来接受了的思想,还是当时的思想?显然是值得怀疑的。
他笔下的延安城,似乎也多了许多明显的溢美之词 :
我们爬上宝塔山,延安城的景物尽收眼底城中 。这是一座别具特色的古城,一半蜿蜒在山上,一
半坐落在平川。城边,那花岗岩筑成的城墙,从东边的平川一直爬上西边的山峦,如巨蟒,似蛟龙,又
像是一道坚不可摧的长城。城墙内,是一片星星点点丶错落有致是窑洞和灰黑色波纹般的瓦房,还有那
独立在城中心的城隍庙和钟鼓楼 ;城墙外,则是起伏的山峦和清凌凌的延河水。此时,太阳已经落在了
西山之巅,它慷慨地把那金色的余晖洒向人间,把城墙内外的房屋丶河水丶山峦都涂上了一层耀眼的金
色,整个延安城就像一桢金碧辉煌的巨幅油画。
这与其说是历史回忆,不如说更是现实政治表态。延安古城自受日军飞机长时间轰炸后,就成了被放弃的废墟,始终沒有进行修建。加之国民党飞机的轰炸,更是雪上加霜,破毁不堪。(P333--345)
什么“整个延安城就像一桢金碧辉煌的巨幅油画”?根本就是胡说嘛!
沈醉为什么要捏造丶污陷丶创造这些假故事来欺骗我们呢?是因为他想立功自新吗?是因为他有表现欲丶想出风头吗?如果仅仅是这样,我们恐怕看的不够深。同样在《我这三十年》一书里,沈醉为我们倒是留下了一段真实的纪录,让我们佩服老一代共产党员的目光如炬:
在1960年沈醉特赦之后,当时的统战部副部长徐冰曾请特赦人员聚餐。
徐冰副部长还特意对我说:“过于你由于职业关系说了半辈子假话,今后应学会讲真话。”他的谈话是这样的直率丶真诚,使我分外感动。我决心在劳动中,在社会上向劳动人民学习,在我的后半生一定要学会讲真话。(P117)
老一辈共产党人真是厉害呀!可惜,沈醉已经改不过来了。
所以,读沈醉的书,千万小心,万勿轻信!请记住,半辈子说假话的人,很难改呀!
附录:陈重阳的文章
98年我买了一套《沈醉全集》,有段时间就放在厕所里的小书架上,出恭时顺便看两页,有一搭没一搭地乱翻。其实从《军统内幕》出版以来,关于沈醉所写得与史实不符的责问,不断有隐约的耳语。因事不关己,为这些事情去搞清楚基本属于吃撑了的,我也懒得去辨疑析问。但听说沈醉的人品,在民革的圈里口碑确实是非常差,黄埔一系的都不愿意跟他来往。其实这没什么,拿一个出身特务的人品来说事,相当于讨论狗为什么吃屎,基本属于无聊之举。 但在我写程一鸣的过程中,引述资料一旦需要形成文字,严谨程度要求不一样,我就受不了他的胡说八道了。经常因为被他写的资料误导,害我花时间精力去多方印证真实史料,烦起来直骂这个老王八蛋真是烦人,年轻时没干好事,死了还要祸害老子。
查程一鸣历年在军统任职情况,刚开始我采用沈醉的资料,结果就给弄糊涂了,如以下这段文字:
1943年下半年,军统局第三处处长徐业道升为国家总动员会军法总监,遗缺由程一鸣继任,还缺少副处长。这个处是主管行动工作的,即搞暗杀、绑票、破坏、拘捕等等。我过去曾长期从事这方面的活动,所以我虽担任的是总务处长,但这个处有什么重大活动,戴笠和毛人凤都让我参加。我当时也希望调任该处处长,但戴笠不同意。这时因该处正物色副处长,我便提出徐远举。前一天晚上,我还向主管人事的龚仙舫提过,他也同意。这时戴笠一听我提到徐,便问龚仙舫,还有更适合的人没有?龚比较灵活,只说一时还想不起更适合的人,不妨先让徐远举试试,他可能做好这方面的工作。戴笠当场没有痛快答应,只把头点了点。于是我又去请毛人凤提,还找程一鸣去说了说。
大约过了10来天,龚仙舫才在晚上睡觉时告诉我,徐调第三处副处长已批准了。当时我和龚的宿舍都在军统会客的漱庐,两人是对面房间,有许多事都是在睡觉时谈一下,一到早上我便先走了。我听到后马上挂长途电话到成都,告诉了徐远举,他非常高兴。不久,徐就来到了局本部,但仅担任第三处副处长半年多,就与处长程一鸣吵过好几次嘴。其中吵得最凶的一次,是程一鸣因病没有上班,四川有一个县发现有中共地下党在活动,该县的军统请示可否秘密逮捕,徐便在请示报告上同意予以逮捕,结果主要人物跑了,只抓到一位刚参加工作的人员。程一鸣认为没有抓到主要人员,在批文时说徐考虑不周到。徐一听很生气,顶了程几句,程更气恼,便骂了起来。徐也不客气地大嚷:“我不是叛徒,再想找我的麻烦,也不能说我包庇共产党。我是从特务处开始就参加工作的,不是别处并进来的!”没想到这几句话狠狠地刺伤了程一鸣。因为他本是由中共派到苏联学习的,回来后叛变当了特务。徐远举拿这些话来揭程的老底,程更气愤异常,但又不敢再吵,怕徐进一步揭他的底,所以才一气之下请求调职。戴笠弄清这一经过后,没有批评徐远举,反而认为他与四川旧军政人员关系好,干外勤比内勤更适宜,于是又把他调为川康区代区长。
唉!第一句他就开始错。1943年下半年,军统局第三处处长由阮清源在任,1944年是沈维翰。徐业道是1942年5月5日,国民党颁发 “国家总动员法令”,随即出任国家总动员会的军法监。1992年出版的《沈醉日记》第267页,自己记载1943年1月19日沈醉为徐业道军法监找房子的记录。这么大的纰漏他也敢错,我也不知道沈老流氓是干什么吃的,还总务处长?
接下来沈老王八就更离谱了,开始编故事啦,而且欺负死人(此时程一鸣已死),仔细去研读很有意思。
不久,徐就来到了局本部,但仅担任第三处副处长半年多,就与处长程一鸣吵过好几次嘴。其中吵得最凶的一次,是程一鸣因病没有上班,四川有一个县发现有中共地下党在活动,该县的军统请示可否秘密逮捕,徐便在请示报告上同意予以逮捕,结果主要人物跑了,只抓到一位刚参加工作的人员。程一鸣认为没有抓到主要人员,是批文时考虑不周到。徐一听很生气,顶了程几句,程更气恼,便骂了起来。徐也不客气地大嚷:“我不是叛徒,再想找我的麻烦,也不能说我包庇共产党。我是从特务处开始就参加工作的,不是别处并进来的!”没想到这几句话狠狠地刺伤了程一鸣。因为他本是由中共派到苏联学习的,回来后叛变当了特务。徐远举拿这些话来揭程的老底,程更气愤异常,但又不敢再吵,怕徐进一步揭他的底,所以才一气之下请求调职。
程一鸣、徐远举两个人在重庆局本部任行动处共事头尾才三四个月,徐远举怎么可能仅担任第三处副处长半年多,就与处长程一鸣吵过好几次嘴?
时至今日,旦凡对国共情报史有所了解的人,一说起他谁不摇头?台湾那边的老同事更是气得七窍生烟,老特务乔家才在《军统内幕》出版不久就写了《沈醉是个反覆小人》,把他骂个血淋狗头。只是当时政府需要树立一个改恶从善的统战样板,放松了对这厮的监管,由着他乱说乱动。慢慢的这厮自信心膨胀,昂然觉得自己就是戴春风二世,关于军统过去的一切,由他说了算。
1992年,由凌云最终审核,《唐纵日记》由群众出版社出版,清楚显示了程一鸣协助唐纵破闻一多被杀案。唐纵:军统局代局长、内政部次长兼警察总署署长。
程一鸣以当年调查此案负责人的身份及经历,写了文章交给北京全国政协文史委员会,沈当时是文史组的审阅之一,他自己亦写过《李公朴、闻一多被暗杀案侧记》,但并不掌握程一鸣提到的许多情况。沈老流氓觉得自己面子挂不住,先下手为强指责程一鸣写的《李公朴、闻一多暗杀案内幕》乃是奇谈怪论。程一鸣自然感到可笑,也懒得和他分辨,因为程是直接受蒋介石委派协助唐纵破案,行程身份并不公开,也不为沈等人所知。这意味着程受到蒋很大的信任与倚重,相比之下沈老流氓就可怜很多,在春风老板摔死后他就没人罩了,投靠毛人凤搞倒了郑介民,才勉强在军统里站稳脚,这不寒碜沈老流氓么,一直老吹自己是什么军统核心,年轻的老资格,结果在这个事情上一看,有点被戳破牛皮的感觉。
文强曾在沈程相争的时候,劝程一鸣别和那小人一般见识,对军统的历史以后各写各的,真假和质量自有后来人鉴别,这是和稀泥的做法。程一鸣深知作为情报人员历史身份的敏感性,尤其是我党,特别讲究情报人员在敌人面前要凶残得象恶狼,在组织面前就得乖得象绵羊,所以许多历史问题还需要组织上下个结论,晚年生活才能安详无事。加之程一鸣性格倔强,和早年的共产党托派——梅县佬梁干乔号称军统两大“神经病”。因此一度将沈老流氓攻击自己的所谓历史问题,干脆向国家安全部领导反映,提出审查自己的历史。对此有关领导让程不要去与沈纠缠,表示组织上清楚地知道怎么回事。
这种人不可能有客观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