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荒诞神器
美好的荒诞神器
——读魏思孝小说集《兄弟我们就要发财了》
◎ 东渔
记得魏思孝是从当年乌青主持的果皮论坛里走出来的,一路经高人指点,自我顿悟,又得作家韩东赏识,也受到特别的文学意识影响,最后,理所当然的没有成为网络上的风花雪主,成了青年作家中特别的那一类。这也成就了他的奇门绝技,写东西怪怪的,善于映照边缘人的精神状态,关注他们与社会的碰撞摩擦,对抗或消解,或者毫无出路,或者破釜沉舟,将人与人之间的隔膜放大到一种异常荒诞的地步,在“怪”中释放了小说的力道。
新近出版的小说集《兄弟,我们就要发财了》仍是透着一贯的荒诞本色。敢说这里面的小说我早已读过一半,再次捧读,慢品余味,只那么一恍惚,笔者对他小说里的荒诞意味产生了莫名的欣喜——多么美好的荒诞呀!断然不是表面的无趣,相反,凸显一股决然的气质,仿佛作者在对着读者逗趣:我就是怪异荒谬了,随你怎么看,这就是我的呈现方式。
来看看他呈现给我们的这个世界吧,在这里人与人的关系是什么样式的呢?如此荒诞,它怎么会是美好的呢?一点都不美好呀。人物和人物之间都是猜忌、疏离、互相伤害,唯独缺少的是关爱,然而真的就没有丝毫温情吗?魏思孝是一个多么残酷的人,才会如此冷酷无情地书写这个世界?还是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温情,充满了阴谋?是的,这不是全部,只是他的小说表面,哪里才是他的温情所在?有时候平淡的表述之下,就是温情的酝酿之所,他对每个主人公孤独精神的关注就是最好的温情,在他的小说里,孤独既能发出声音,也能还原影像,完成了一种预备姿态,将个体人物置于社会中,犹如暴晒的海马干缩了,也异常显形。
小说集《兄弟我们就要发财了》不再是集中于小镇青年为主角的系列,魏思孝关注了更多形色的人物和世相,一一抖搂出来。比如无厘头的《大力士之死》,通过叙述王东、李燕、王娜和“我”这几个人物杂乱的关系,难以辨清事件的前因后果,只是他们怪异关系的背后隐隐有着别的意味。再如小品文似的小说《和老婆做爱时不要接陌生女人的电话》,题目长一点就显得更搞怪,先是迷糊你的逻辑思维,等到结尾的陌生化处理,让看热闹的人看到了热闹,却也让看门道的人看到了严肃的问题,作者冷幽默地谈论了一下“性”这个话题。而这个作者魏思孝在心里沾沾自喜呢——你自己思考去吧,我可能什么也没说。小说《横祸》难得一股清新之气,文笔轻快,轻描淡写,内里却隐忍有度。而《列车员还在求救的路上》是一篇老小说,荒诞色彩有余,以王小波那般的叙述手法去解构某个事件。在这里,魏思孝的荒诞开始具有了诗意,就像另一篇长的小说题目一样——《整个世界如同罩着一层塑料保鲜膜》,蒙上了一层隐晦和诗意。
魏思孝将生活中的支离破碎再次肢解,即便你认为这件事不可能发生,他依然刻画得有板有眼,仍是体现了生活之内的对峙,社会所不能容忍的事态是他所善于的题材,极易让人以为他对社会充满了恨意。《我对社会做出过贡献》这个调侃的小说题目,其实透着一股一本正经的气势,每个小说人物都逃脱不了作为社会一员这个身份,即便微不足道,一个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经受着困顿,能有什么“贡献”?但魏思孝要告诉你,他们精神所受到的考验,有人“贡献”了身心,享受着失败,无聊的人物在小说里绑架另一个人,抢劫另一个人,他是要向世界宣布——我是“存在”的,我是一个真实的人,我活在这个社会中间。《夕阳恰好把房间染红》、《兄弟,我们就要发财了》这些带着希望色彩的题目,也是这么展开的。或许,将人物和社会关系讲得清楚,玩得犀利,刚好也掩盖了小说题材格局小的弊端,怎么说呢,格局不应该是小说的绊脚石,毕竟不是每个作家都要写什么家族恩怨,或是世界大战背景下的惨痛体会,小人物的故事更是让读者感同身受,留下深刻印象,比如《米格尔街》和《小城畸人》,皆是当之无愧的经典之作,而它们塑造的人物何其平凡。
在魏思孝的作品中,心理描写也是一个优势所在,为故事走向起到关键作用,也恰到好处地构筑人物形象。第一次读到《伦敦碗》这篇小说时就感觉到震撼,跟阅读乌青那篇小说《一件小事》有些相似感,异常沉稳的叙事姿态,结尾却是爆裂式的,循序渐进的心理刻画,似乎能让你深入氛围中,体会一种毫无缘由的对抗和杀机,这不重要,人物之间的猜疑和伤害,是小说里普遍性的存在,魏思孝玩弄的是人性疏离,而不是杀机,即便这么残酷爆裂,还是由不通畅的温情表达受挫而促成的。伦敦碗是一个形象呈现,也是赤裸裸的表达,它要告诉我们,每个人都需要被理解,而不是封闭起来。
其实,魏思孝一点都不爆裂,当然也不是分裂,他将温情一次次掩埋,给我们留下赤裸裸的疤痕。在平淡的生存面前,他刻意把事情搞得支离破碎,残暴的虚构正是他面对社会的一个出口,某一个输出通道。他是认真的一位作家,不会敷衍读者,他用美好的荒诞神器塑造了自我,也筑起他的文字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