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枷锁

成长本来就是一条不可逆的道路，更恐怖的是，他往往还是一条孤独的单行车道。只愿我们还在别人的故事中，切身体味或已逝去，到来的岁月。

一

“他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自欺，驱使他和萨利结婚的念头绝不是自我牺牲，他只是想要一个妻子、一个家庭，只是想得得到一份爱情罢了。”文末，看到这里的时候，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菲利普，你终于知道自己要什么了，我陪着你苦苦追寻，甚至几次因为你犯浑而气得牙痒痒停止不看此书，哪怕我知道毛姆不是那么仁慈的作家，他不会轻易给你一点甜头，你要的东西，他不会轻易给的。“不经一番彻骨寒，怎得梅花扑鼻香”。

刚巧，我看了一篇关于格非的文章：《文学在读者中寻找认同》，引用里面的一段话：从最根本的意义来说，文学是一项寻求认同的事业——作者通过写作来寻求理解，寻觅知音，而读者则通过阅读（有时候还需要借助文学研究和批评），来发现作者并与他们建立认同。于是，从多次的阅读中，我发现，喜欢毛姆的读者认同他，视他为知音；看不进去他的小说的读者无法理解他，不知他所言为何物。格非又言：作家有点像茫茫大海上建立岛屿的的人，而读者则像是航海者和旅行者。作家之所以在估计中建立岛屿，当然是有一天希望能与他们的读者相遇。当你越陷入进去，你还会发现，总有些作家，用他的笔，写出了你心里的话，那么毒辣，那么直接，可是你却心悦诚服。

二

菲利普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真实，纠结；既不安于现状，又没有能力改变；“他发觉自己想得挺美好，可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一直在不断尝试，在不断的奔波，他有一颗无处安放的心。

菲利普幼时失去双亲，由伯父伯母抚养长大，一直相对无忧无虑的生活着，不，那应该说是他快乐简单，不需要因为天生跛脚而小心翼翼的童年时代。然而，故事就这样从一些看似无意的小细节开始了。他人生中重要的转折点有几个：

1、 进入特坎伯雷的皇家公学

人们总爱第一眼就盯住那些奇怪的东西，然后加以戏弄，以此为乐趣，渐渐的，戏弄和嘲笑就会变成一种习惯，就像对待菲利普的跛脚一样，他受尽奚落戏弄，在一群孩童中，格格不入。“一个高年级的男孩灵机一动，模仿菲利普笨拙地跑了几步。剩下的人看见都捧腹大笑，也开始一瘸一拐的绕着菲利普跑，他们大喊大叫，小声刺耳。所有人都被这个新发现的乐子逗得不行。其中一个还绊了菲利普一脚。他重重地倒下，摔破了膝盖，刚刚挣扎着在哄笑中站起来，却又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要不是有人拉住他，保准又会摔倒。菲利普被眼前的一幕吓的大惊失色。他不能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要嘲笑自己。他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心平平乱跳，气都喘不匀，只能冷冷地站在那，眼睁睁看着男孩们大笑，绕着他跑”。这样的场景，几乎常常上演，哪怕是在他以后去当实习医生的时候，一群同学和老师还要求要看他的跛脚，他在一片热烈的呼声中，露出了自己的跛脚。“菲利普好像感受到了生命的苦涩。他幼小的心灵模糊的意识到这种不幸与痛苦可能会和自己终生相伴。”他的直觉是多么敏锐呀。他变得敏感，不合群，在小小的学校里，默默忍受孤独，他多么渴望一个朋友啊！

中学时代，他认为最好的朋友是罗斯。他渴望只有他一人拥有罗斯的友谊，就像自己只有罗斯一个朋友一样，当罗斯和其他同学戏玩的时候，他愤怒，不安，仿若被抢去了玩偶的孩子一样无助；他歇斯底里，他惴惴不安，于是，一场他渴望的友谊，就这样不了了之。他从未这样快乐过，因为有了一个朋友，可以一起分享任何事情，可以出双入对，有他的地方就有罗斯，有罗斯的地方就有他。这种无与伦比的快乐，带给了他整个暑假的欢乐，他竟然开始怀念学校的日子，怀念有罗斯的日子。可是呀，傻孩子，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一对一的友谊呢？哪里有那些心心念念，心里一直有你的人呢？

菲利普就像一个固执的老头子，哪怕在一个学期后，他可以凭借奖学金进入顶端大学，他急于逃离现状，逃离那片让他发疯的天地，于是他离开了。

（这一时期，菲利普的性格养成对他今后的生活和人生走向产生了巨大影响，如果他的父母都在的话，他会不会过得好一点呢？）

2、 出走他国，尝尽冷暖

从特坎伯雷的皇家公学来到德国海德堡后，菲利普着手学习各种知识，无奈皆没有结果，两三年后，出于生计考虑，他去事务所当学习当律师；辗转几地，始终无法静下心来,他又开始折腾着要学习画画，便弃事务所的学徒工作而去，随朋友去了法国学画。这个时期，菲利普开始成长，阅历开始丰富，认识了很多朋友。像所有年轻人一样，疯狂，害怕，附和，寂寞，就像一个巨大的空洞，吸附了所有的情绪，然后在一段青春岁月里尽情释放，极尽折腾。

3、 继承父亲的衣钵——从医

万万没有想到，菲利普竟然会像父亲一样，去当一名医生，会像以往一样吗？还是以失败告终，然后继续奔向下一个目标，不知道生活是为了什么，人赤裸裸的来到世间难道只是浑浑噩噩的走一遭吗？菲利普常常这样质问自己。极目荒凉的街道，在荒凉的夜色里，徒有的零零碎碎的想法，他走呀走呀，便在公园里饥肠辘辘挨过了一夜；在顾虑自尊又不能失去绅士礼仪的日子里，他终于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也终于确定，想要一个家。至此，纵观他的前半生，我忽然感受到了毛姆的一点点人性的仁慈。

三

菲利普的一生有几段爱情，而他对待爱情病态的态度，当属米尔德里德为最甚。对待爱情：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米尔德里德是一个餐厅的服务员，菲利普无端被她吸引，从此，奋不顾身，为她几乎散尽全副身家。在菲利普爱她爱得痛不欲生的时候，她抛弃他与一个更加有有经济能力的人结婚，在有了对方孩子之后却被告知成为第三者，又回来找菲利普，菲利普以仅有的金钱撑起他们的生活，直到她顺利生下女儿，与菲利普的亲密好友远走高飞；在菲利普学医的时候，偶遇在街头“工作”的米尔德里德，救她出苦海之后，又在某个日子里将菲利普的全部东西砸干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乃至他最后流露街头，甚至产生一死了之的想法。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这么死心塌地的爱着她，可是他又很恨她，他以为，努力的爱情就会有回报。可是在面对一个不爱你的人时，她可以极度践踏你的尊严，你还是可怜巴巴离不开他；此时的他，就像面对当年他面对罗斯对待他的友情一样无助，彷徨，而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四

遇人不淑，是作者给菲利普的好手笔，他不会轻易放过一个开虐的好机会。所以，我挑选两个对菲利普比较重要的人物来说明（正面人物）：

克朗肖，是一个落魄的画家，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虽然他满嘴跑火车，写诗加点小酒的生活，看似没有任何波澜不，没有任何小惊喜。我总觉得，他是在提醒着菲利普，什么是生活，什么是理想，拿得到手的酒杯，看不到岸的轮渡，为信仰而活，还是顺其自然。他满腹的才华，震撼了菲利普，却又让他怀疑生活，难道我也如他一般，最后无声无息的病死在出租公寓里，在人世的最后一秒，没有任何朋友，没有任何家人，最后以一则短短的讣告宣示了“我”曾经在世上走过一遭。他是第一个启发了菲利普关于生和死，理想和才华，信仰与真理，生活的真谛的人。

阿莫西尼，是一位记者，他抛弃了红房子里面的奢侈的生活，娶了女仆贝蒂，过上了饱食人间烟火，养儿育女的生活。幽默是他最大的优点，虽然他噼里啪啦一直讲个不停，但走到哪里都会有很多人喜欢他；菲利普学医的时候在医院照顾过他，而阿莫西尼则在他走投无路之时施以援手，是第一次让他感受到家庭温暖的人，原来他生命中缺少的那一部分家庭温暖，竟然由这个半路出现的朋友填补了，实在是一个大大的惊喜。在作者的笔下，我总觉得，菲利普缺点什么，后来我明白，他需要感染一些家人的气息，他需要家人来弥补他的形单影只，他需要一些温暖的东西来让这颗敏感的心踏实安放。

菲利普值不值？

这个问题一直伴随着我，从他离开特坎伯雷开始，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可以顺利从中学进入顶端大学，何必这样折腾？

但是他告诉了我，值得。哪怕别人说他当画家失败，当学徒失败，他说，他不后悔。没错，他不后悔，那我又何必问值得不值得，如果所有的东西都有一个衡量标准，人生岂不是无乐趣！

浪费时间的概念不在于你是否在应有的年龄做该做的事情，而是你觉得你多了一份跟别人不一样的经历，这样就不算浪费时间了，因为你有收获。虽然你的收获跟别人不一样。那当然不一样啊，不然，跟大众有什么区别呢！

读《Human of Bondage》

28th Feb.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