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纸金坷垃,蚂蚁金服PR不管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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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商业不发达,必须靠阿里巴巴,中国支付太缺乏,必须要有马云爸爸~
不能打架,不能打架,阿里大法都有啥?谁说对了就给他。”
有了马云爸爸,不流失不蒸发,一袋能当两袋撒!”
有了蚂蚁金服,吸收地下两米氮磷钾!小麦亩产一千八!”
阿里巴巴 中国 杭州(Alibaba China Hangzhou)
金坷垃 美国 圣地亚哥(American SHENGDIYAGE 阿妹你看,上帝压狗)”
如果这本《蚂蚁金服——科技金融独角兽的崛起》非要模仿古典文学来一个定场诗,我觉得B站鬼畜的永恒题材《金坷垃》定是不二之选。别看这是本高科技独角兽传记,自说自话的水平还不如山寨肥料广告来得一击即中。
不同的是,这本书把这种自说自话包装得更文艺、财经、一带一路和中国梦。作者肯定非常有紧迫感,不抓紧时间赶完这本书,就赶不上中国飞速发展的历史进程了,糙点简点似乎也必须原谅,毕竟谁都想当第一个登上月球的人。
再认真一点点,我就跟你走
蚂蚁金服这个题材实在不差,能写出一本很厚很好的书。因为在今天印度古吉拉特邦一个偏僻小卖部都能刷paytm的现实面前,谁都不会否认蚂蚁金服乃至整个阿里巴巴的居功至伟,所以我会因为希望自己余额宝里每天多几分钱衷心祝福整个阿里集团福寿齐天,所以我也会在一个朋友离开北京去蚂蚁金服工作的时候,热情洋溢地伸出大拇指表示她的决策英明。
当然大家也都会有兴趣了解一下阿里帝国崛起的秘辛,于是,邓肯·克拉克《阿里巴巴》这样的好书就出现了,《Dream maker》这样还不错的纪录片也出笼了,当然,也有郑作时《阿里巴巴: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这样写的比较差的书。
见贤思齐,就有了由先生的这本《蚂蚁金服》。上市不久,我就从朋友那里抢来花了三四个小时就读完了,读完以后有种流水账冲凉的爽快,却也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感觉……这是一本将蚂蚁金服公司大事记稍加扩充一下就卖59元的书,字大行稀,提纲挈领,然后我就想起了《金坷垃》。
看完之后,我拍照发给了在蚂蚁金服工作的朋友,她惊呼:“哎呀,新书啊,我还没看,好看么?”我说:“这样的书上市了,你们蚂蚁金服PR不管一下么?”
说完之后我就后悔了,因为我还记得在书最后的致谢里,作者感谢了蚂蚁金服的PR老大陈亮和蚂蚁金服一众高管,说他们如何宽宏大量允许自己随意采访接触高层云云……
可是,这么好的采访条件,就写出这么个企业大事记的精简扩充版?
作者由先生也算是个老财经记者,水平比我这种普通读者不知道高了多少个马云,但以我粗浅的阅读体验,我还是觉得一本企业传记,首先得是一部好看耐读的非虚构作品,里面必须有非常扎实的采访、具体的行业背景和历史条件分析、以及相当数量的文献资料以资参考。
这本书首先就没过采访关,我没怎么做过严格意义上的记者,但我也知道还原一个历史事件真相,你起码得多方求证,采访多个一手信息源来再去呈现。支付宝成立、支付宝出淘、搞余额宝、成立网商银行……这在日后回望都会是中国金融史上大事的呈现,书中寥寥几笔就写完了,堆砌几个支付宝leader的业务经历就算交差——这真的OK么?事件相关员工的采访在哪里?项目具体运营情况如何?后续的发展怎样?这些都没有,如果关于蚂蚁金服的众多标志性事件不能一一写成深度稿的标准,那么还有啥成书的价值?你这又不是写蚂蚁金服史纲。
其次,只见树木不见森林。这本书很大的问题在于没有背景,没有行业,没有更广阔的社会。此书从2004年支付宝开始起步一直写到今天,跨度13年。13年,中国领导人都换了一茬了,社会背景和经济条件发生巨大变化,支付宝进化和社会变化存在怎样的关系和张力,恐怕是这本书的目标人群也想了解的,此书付之阙如;好,你可以说这两者关系太过宏观和学究,是博士论文的题目,那你起码得有相应的行业分析吧,支付宝一路进化的典型事件背后SWOT类似的分析和整个行业的竞争态势也得有吧,微信的财付通还有银联等等各种支付战争的情况也得交代一下吧?依然付之阙如;如果这个也做不到,支付宝进化到蚂蚁金服一路走来惠及的人群和社会影响这样跪舔金主的东西总归很好写吧,起码能让人看到更多温度和更广阔的视野,还是付之阙如,所以我真不知道这本书还能打动受过一般高等教育的中产阶级不?
最让我失望的是,本书的参考文献极度缺乏,浮皮潦草和急不可耐可见一斑。当然我也没啥资格说作者,当年我和很多文科大学生一样,写论文做研究时第一步文献参考也做得马虎。说到参考文献,就我的阅读范围里,起码美国的记者还是比较认真的,不管是何伟、张彦还是张彤禾,或者其他老牌媒体的记者们,写一个东西,光是参考文献就蔚为可观。我最近读过的两本写伊斯兰极端分子的书《末日巨塔:基地组织与9·11之路》《慕尼黑的清真寺》,每本书光是参考资料的名字,就能在书后专章用极小的字体列5-10页,还不算正文每页的注释说明部分。然而这本书,仿佛就几乎没什么参考文献,有印象的就是一本《子柳:淘宝技术这十年》。当然你可以说,用美国记者的非虚构大作和企业传记比较有失公平,可是难道伟大的企业传记没有比伊斯兰极端组织影响更多人吗?伟大企业难道不更是一个时代发展的缩影吗?淘宝是伟大的企业,蚂蚁金服眼看也会是,然而,你不穷举已有的资料,就不能写出更好的东西,也不会让读者按图索骥顺着参考资料发现更多细节和更全面貌。
我其实丝毫不怀疑作者的专业水准(书封底勒口有像模像样的介绍,书扉页作者签名也是一手好字),但态度是否认真,确实可疑,有些苦功夫还是要下的。要是写得更认真,我立马路转粉。59算啥,590我都买。
这样书写公司高管,会很有PR风险啊
话分两头,再批写法。
企业传记和企业家传记经常是可以打通的,所以两者搅和到一起,写得好也非常好看,如果是电影,那企业传记往往就会用企业家传记呈现,如同《华尔街之狼》可以增益《高盛帝国》的阅读体验。阿里巴巴到支付宝到蚂蚁金服,这本书里就拎出来马云 彭蕾 倪行军 樊治铭等等一众阿里高管,可能是太过庞杂作者已经无法驾驭,所以每个人的形象,都特别漫漶不清,看完以后,全是满头的stereotype,一点也不立体。
马云:人形自走名言警句生成器
马云善演讲,常有名言警句示人,所以养活了很多出版粗制滥造成功学图书的文化公司。本书对马云着墨不多,马爸爸也主要肩负其“演说家兼导师”的民间身份,书中每逢阿里/支付宝遇到紧急关头,藏在幕后的马云就出来振聋发聩,仿佛一个人形自走名言警句生成器。令我印象深刻的就两句:
坐牢:“如果要坐牢,我去!”这句话他前后说过两次,一次是2004年上支付宝项目,当时马云参加了davos会议,连夜指挥国内上支付宝项目;一次是2014年余额宝上线,面临银行业监管的政策风险。这种话说多了,感觉阿里做的真是刀尖舔血的灰色生意;
唬人:“正因为你不懂金融,你可以告诉你手下:‘将来可不要让我还比你们懂哦’。”印象中这好像是马云给即将接管支付宝团队的彭蕾说的话,当时彭蕾说自己是个金融门外汉,马云用了这句话安抚她。领导的专业性是否重要?书中马云这句话真的让我对阿里的文化又有了相当程度的兴趣,本书自然也没深究。
其他男性高管:主要负责抽烟
本书呈现的很多支付宝男性高管,对于其业务功绩描述非常大而化之,“他要做项目-他做了-做成了”,没有过多细节,更好玩的是,书中描述,他们都在攻克项目难关的时候“点燃一根烟”,仿佛是:遇到困难抽根烟,光明未来在眼前。
倪行军(花名 苗人凤)回想起2003年去淘宝湖畔花园面试的经历时抽了一根烟陷入沉思;樊治铭(花名 木华黎)回答作者采访的时候,缓缓点燃一根烟陷入沉思;程立(花名 鲁肃)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双十一而改善支付宝底层架构,夜不能寐考虑技术问题时,又是点燃一根烟陷入沉思;前工行西湖分行员工葛勇荻因工作关系经常去拜访支付宝,频繁和陆兆禧两人在天台抽烟,葛后来跳槽到支付宝;支付宝祖国明和老朋友天弘基金周晓明联手推出余额宝过程中,遇到困难就抽烟,余额宝后来成功了;邵晓峰双十一期间盯着技术一行行改代码,焦急而耐心地等待,点燃一根烟,程序猿哥哥们就写出了完美的代码……还有更多的抽烟情节恕不赘述。
中国虽然还不像美国那样对政治正确有近乎吹毛求疵的洁癖,但抽烟显然不是社会提倡的行为,那个公司都有爱吸烟的人,但如此强调公司高层吸烟,这样的PR风险,蚂蚁金服PR同学们不管么?
彭蕾:开会妙计安天下,公司内外都听话
彭蕾是阿里巴巴创业的十八罗汉,他和老公孙彤宇(书中也写了他抽烟的情节)居功至伟,后来彭蕾就全面管理支付宝和后来的蚂蚁金服了。书中叙述任何一个蚂蚁金服的生死关头,解决问题的主要方式都是彭蕾召集开会,定方向定战略,然后走向光明。
从彭蕾接手之后跟大家开“裸心会”喝酒交心、到强调支付宝的任务是提高支付成功率,到余额宝遭遇银监会时她强调要“适度创新 拥抱监管”,再到后来她开会替马云爸爸布道蚂蚁金服的“初心”,这本书里,高管开会是解决公司困境的主要方法论,而且无数会议都是在莫干山,这个曾经开过影响中国经济生活会议的地方。想起这些情节,我回忆起一个从阿里离职的朋友谈自己的经历:阿里仿佛每天都在开会。
开会肯定是民主决策的好办法,谁都不会非议开会行为本身,但写一个组织的故事,更重要的是不同角色的鲜活个体。本书出现的所有人物,悉数为公司高管,没有不同员工的身影,这不禁让人有些遐想——要不然就是作者只喜欢走上层路线,这是史观问题;要不然就是图省事,跟少数“关键人物”简单采访一下,草草成书,这是态度问题。
然而我好奇的是,就算是写开会,能不能详细写一次开会的情节?彭蕾作为CEO,在会上和众人有着怎样的互动、彼此之间又有怎样的张力和默契?阿里喜欢让高管们组织成一个“班委”,由班长且互称同学,《记一次别开生面的班会》这样的小学水平作文,作者总还是写得出来吧?你总得拿出来证据说明这不是一言堂吧,说到底还是个PR风险。
关于蚂蚁金服,一千个读者眼里会有一千个马云或者彭蕾,但绝不会有一个马化腾或者李彦宏。因为,好就是好,不行就是不行,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至少我看到有这些问题存在,其他读者自由高论。
创业维艰,蚂蚁金服惠及全球N亿人,它是伟大的企业毫无疑问,谁都承认这个事实;但谁都希望为其勒石记功的文字,别成为高级黑,或者至少别有什么PR风险,毕竟你有资源为其树碑立传,就要德配其位,如果力有不逮,大可等到日后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奉献大家一部精品上桌。
一定会有人说:“你这么能喷你写一部出来我看看啊?” 可是我觉得,这就好比有时候会对自己心爱球队恶语相向的球迷,他们肯定不会上场和专业球员较量,他们的笑与泪,都是因为热爱。
阿里巴巴、淘宝、蚂蚁金服都做得挺好,还攻占了我心中的“文艺高地”印度,我支持马云爸爸。
(此书系从朋友新购图书中索来,三四个小时匆匆读完,记忆不清,书评中所引和原文必有讹误,颇多出入,还望诸位见谅,如要深究,还请购买原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