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育制度、家庭关系与现代城市变迁
读罢生育制度后的一个月，若要问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观点，便是生育才是婚姻的目的。这个观点解释了那么多的人在婚姻这座围城中遇到的痛苦、不解和混乱，回答了这个一直困扰我的问题——婚姻的意义是什么？人是社会的一份子，个人的幸福生活依赖于社会的正常运转，因此个人需要为社会生育后代以保证种族的延续和社会的稳定，进而确保个人的幸福生活。这其中蕴含了权利与义务的对应关系。这是《生育制度》一书的基本观点。也就是说婚姻是为了生育，生育是为了保障社会的稳定。因之生育制度中那样多的特征也就有了功能上的解释。本书基本上也就是在这一前提的基础上解释了生育制度的种种特点。 《生育制度》的剖析是精准的。在前几章中，费孝通解释了两人的婚姻的确立是由于社会性的保障，保障子女能够接受到完整的来自父母双系的抚育，而非简单地来自于两性关系。类似这样的分析在书中还有很多，大体上都是通过找到这一特征的社会功能，从而从人们对这一功能的需要来解释该特征的由来。这样的解释方式能够为很多想当然的观念作出科学的反驳。阅读《生育制度》并分析其内在逻辑，对一个社会工作者来说能够在分析服务的对象及其家庭时发挥很大的作用。 《生育制度》在第五章谈到过夫妻双方存在一种“相敬如宾”的关系，这种关系里双方不太重视感情方面的需求，而着重于合作处理生活中的事业。费老指出在中国的传统社会里，这种关系几乎是一种常态，即使在今天仍然出现在国内的的许多地方。这段内容与我自己的家庭似乎有很大的关联性。也许我自己的经历也可以作为例子放在这里。 我出生于一个不算发达的地级市，家里的物质条件也只是刚刚迈入小康的水平。但是最困扰我的一点是我的父母都很少谈到“爱”这个字。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我不是一个擅长与他人交际的人，直白地说就是我的朋友似乎总要比同龄人少。在了解到依恋理论后，我几乎是立即就意识到了自己属于回避型依恋人格，对于过度亲密的关系会几乎本能地进行回避，然而又会对缺少亲密关系的生活感到痛苦。现在想来我认为这是由于我的童年缺乏亲密感情的表达造成的。正如我所说，我的父母很少向我面对面地表达他们的爱意，我也很少观察到他们互相之间表达爱意。这对于受到现代文化影响，认为爱情应该被表达出来的我来说，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最直观的后果就是，我缺少表达自己的依恋感情的能力，无论是对父母，还是对友邻。 或许这样的情况同样存在于很多中国家庭里。某种程度上也造就了许多依恋关系焦虑或是回避的人。对于处在两世纪之交的这一代人来说，两种截然不同的观念在他们身上所发生的碰撞是剧烈的。在网络上，我们可以看到许多人聚在一起表达自己对于处理亲密关系时的笨拙感到苦恼。人渴望获得小说中那样真挚热诚的感情，却没有热情抒发自己的情感的能力与资本。文化的变迁使得个体陷入了两难。要在其中找到方向，我们应当留意到的是，文化并不是生来要难为人的，若是全面批判传统文化，对于现有局面的改进也毫无帮助。我们承认过去文化固有的缺陷，但同时也要保持对两种不同文化的优点的机警。传统文化不擅表达，但是在维持家庭的稳定关系上无疑有着更好的效果。发展出新的有活力的新制度或许很难，但是也值得我们去探索。 关于时代变迁中的生育制度，我也有一些自己的思考。费孝通的观点在他的时代无疑是深刻有力的，但他也曾经承认生育可能借助新技术摆脱漫长的十月怀胎，抚育的责任从家庭向社会倾斜。现代社会对于古老传统的生育制度有着巨大的影响。自从地球迈入二十一世纪，发达国家无一不在苦恼过低的生育率和日益严重的人口老龄化，而事实是，生育率持续下滑一定时间的国家中，再也没有实现恢复增长的例子。当代人出现了不愿意生育甚至不愿意组成婚姻的新趋势。丁克一族、独身主义，不婚主义走进人们的视野。若依照生育制度中的观点，生育本身是一种损己利人的行为，对于那些精明的“理性人”而言，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别人生育自己享受。从宏观角度来看这样的选择的确不利于社会的运转，然而现代价值又要求我们理解包容其他人的不一样的人生观。费孝通在生育制度中所描述的以生育后代为目的的婚姻制度，在将来会不会走向消亡，或许还是一个未知数。 另一方面，我国社会发展中的一系列问题也在对生育制度产生着影响。养育一个孩子，或者说“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需要付出巨大的成本。中国的普通市民是严重缺乏安全感的，相比过去，人的生活或许变得越来越光鲜，但是城市中的基础衣食住行也变得越来越昂贵，人们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才有可能维持自己与家庭在城市中的立足。与此同时，中国的阶级固化日益严重，阶级自下而上流动的通道日趋狭窄。所有这些无情的社会现实，都使得当代国人的婚姻与生育变得与任何一个时代都有所不同。人们以为新世纪可以把爱情当做婚姻的第一要义，不需要再把婚姻简单地当成维持阶级的工具，却又往往因为对阶级下滑的恐惧而无法不顾及对象的财产情况与家庭背景。年轻人认为自己已经摆脱了大家族的限制，却还是要在过年时迎接各路亲戚的层层盘问。当代人生活在历史的夹缝中，无疑是矛盾而又不安的。而未来，我们却也无从得知。 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