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野草的理由
我对杂草萌生浓厚的兴趣,源于我自己不经意间拍到的一株兰科绶草。 那次回老家,在河边绿化带徜徉,感叹这昔日通航的运河在经历数年污染之后终于开始整治了,岸边亭台水榭、草木萋萋,甚至有小白鹭偶尔掠过水面。走在石径上,忍不住举起相机追着几只蝴蝶拍照。 半个月后看到一篇文章介绍兰科绶草,觉得似曾相识,绞尽脑汁终于唤醒了记忆。 说来也怪,不知名的花草,哪怕每天见也形同陌路,一旦有了名字,仿佛就有了身份,顿时鲜活起来、亲切起来。就如这株绶草,在我知道它的名字的刹那,它俨然摇身成了我的一个老友。
尝到甜头后,我试图首先去认识近年拍到的杂草们。宝盖草、碎米荠、阿拉伯婆婆纳、猪殃殃、长鬃蓼、车前草、野豌豆、阔叶山麦冬……借助各种识花app,要弄清楚身份实在不是难题,只是没有哪个软件、哪个公众号能像这套《杂草记》的作者柳宗民这样,把一种草介绍得如此透彻而有温度。 于是在这两本书里,看到了杂草们的万种风情。比如说—— (阿拉伯婆婆纳)走近细看,那娇小可爱的四瓣花朵像是感知到阳光的温度般轻轻张着眼眸。天蓝色的花朵衬着春日的晴空,洁白的花心是恰到好处的点缀,映在眼中格外让人欢喜。
(日本天剑)它的名字实在简洁明快:早上开的叫朝颜,傍晚开的叫夕颜,白天开的就叫昼颜。 那温柔的粉色花朵几乎是和夏天一起来到的,昼颜绽放在栅栏上,以优美的身姿提醒着人们季节的更迭。它在都市里也常能看到,于钢筋水泥间给人一抹清新的亮色。在野草当中,昼颜算得上美人了。 (百乐“色彩雫”24色墨水系列中有一款蓝紫色的叫“朝颜”,是否指的就是这花儿?)
(救荒野豌豆)在田间和花坛,经常能看到这样的一种植物:它从根部伸出数根长长的茎,羽状复叶的前端缠有卷须,长势茂盛,常常覆盖其他植物,因而被视作烦人的杂草。但想要拔掉时,看着那惹人怜爱的花朵又会踟躇起来。
整本书的字里行间流露着对花草的爱怜,亦道出了看草花之人的心境。 也十分喜欢他对相关风土人情的一些描绘: (芒)中秋赏月是自古以来的传统。这一天,人们不仅要供奉形似满月的月见团子和熟芋头,还会装饰上正在抽穗的芒草。浑圆的满月和纤细的芒对比鲜明,有种极致的美。 也会追溯植物名称的由来: (簇生卷耳)耳菜草的“耳”是因为它对生的叶子很像耳朵,尤其像竖立着耳朵的老鼠;“菜”是因为它的幼苗可以吃。
(匍茎通泉草)春天的田间地头总能看到许许多多野花,是生机盎然的风景。当中有一种小花淡紫里略带一点粉,花形扁扁平平有点像人的嘴唇,茎叶像苔藓一样伏在地上四处蔓延。俯视时,花朵的形状又有点像展翅的小鸟。这就是紫露苔……因为茎叶匍匐在地上,绿色的一片容易让人联想到苔藓,故而得名。 (鸡矢藤)“屁粪葛”。在诸多名字不甚优雅的植物中,最过分的莫过于此了。又有屁又有粪,真是不能再糟糕了。 它的属名“Paederia”有“恶臭”的意思,这种草确实散发着臭味。切碎后更有一股屎屁味,看来它得到这个名字也不奇怪。 (日本人给好看的花起的名字真是雅致的,而给难看难闻难缠的草起名字丝毫不留情面,如继子尻拭,看得我发笑。不过很多花草,各语言中的叫法也竟不谋而合,比如我们的鸡矢藤,日语叫“屁粪葛”,大概是“名副其实”了。)
顺便来点科普:
兰草类植物的种子和其他植物不同,是无胚乳种子。没有胚乳提供营养源,就缺少发芽必需的能量,因而以普通的方式栽培是很难发芽的。较之其他靠种子传播繁衍的植物,兰草的繁衍方式十分有趣。它们的根部生有一种名为“蓝菌”的寄生菌,会从兰草茎叶中吸收养分,当兰草的种子成熟脱落,作为回报,蓝菌也会提供种子发芽所必须的营养。
杂草之所以被视为杂草,多半是它“难以根除的本性”所致,“不论拔去多少,只要留下一点地下茎,马上又会长出新芽”,生命力顽强到“顽劣”的程度。倘若它生得有姿色,倒还占点便宜,不仅能逃过被拔掉的命运,还有可能被改良成园艺品种,走进千家万户,受到悉心照料(我就很想去挖一点紫云英、长鬃蓼、绶草、老鸦瓣来养在阳台)。
杂草虽不为谁而生,但是当你认识了它,就仿佛拥有了它一般,它会在路边、田间、山野,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和你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