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段永强、魏明明著长篇历史小说《清明上河图：故宫珍藏版有感》

反向的二次成功艺术转换
——读段永强、魏明明著长篇历史小说《清明上河图：故宫珍藏版有感》
许庆胜
现任中国作家协会主席铁凝先生在她的长篇小说《玫瑰门》里，曾借主人公的口吻说：“我坚信艺术表现就是一种转换”（见《玫瑰门》332页，铁凝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12月北京第1版，2008年1月第2次印刷）。深层仔细打量各种艺术类别的生成过程及标示，无不为这种艺术真言所激动和佩服。大宋著名画家、陪伴皇上宋徽宗的宣和画院翰林待诏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无疑也是一种艺术转换，他是以“绘画”的艺术形式转换了当时当地的世俗生存；如果说画作《清明上河图》是第一次艺术转换的话，那么段永强 魏明明二位作家合著的60万字长篇历史小说《清明上河图》，则又是反向由“画作”重新复归世俗生存的第二次成功艺术转换。
相较而言，这个反向的由“画作”重新复归世俗生存的第二次艺术转换或还原其难度更是可以想见的。其原因有二：第一、这是由绘画这种特殊艺术形式的抽象特征决定的。绘画作为一种线条或色彩的有意布局、组合、叠加、渲染的艺术品种，大概都是生存的瞬间样貌截取，或是画家根据自己生存的理解以及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等多种元素的柔和而成。绘画艺术是忠实于客观物象的自然形态，对客观物象采用经过高度概括与提炼的具象图形进行设计的一种表现形式。它具有鲜明的形象特征，是对现实对象的浓缩与精炼、概括与简化，突出和夸张的本质因素彰显。往往以图形化的方式进行组织处理；抓住对象的精神气质，强化形象的形态特征，目的是为了取得和谐之美，形成一种单纯、鲜明的特征来呈现所要表达的具体物象。也是一种文化和地域的表现，具有图形的通俗性与高度清晰的识别性，表现较为自由，充满个性，容易以清新、明快的视觉形象传达物象的神髓。它的具体呈现形式繁多，有人物造型的图形，有动物造型的图形，有植物造型的图形，有器物造型的图形，有自然造型的图形等等。在技术层面上，是一个以表面作为支撑面，再在其之上加上颜色的做法，那些表面可以是纸张或布，加颜色的工具可以通过画笔、也可以通过刷子、海绵或是布条等。在艺术用语的层面上，绘画的意义亦包含利用此艺术行为再加上图形、构图及其他美学方法去达到画家希望表达的概念及意蕴。类型有油画、版画、水粉画、壁画、漫画、工笔画、写意画、青绿山水画、水墨山水画、白描画等。美术语言是一种特殊的语言，它主要由形体、明暗、色彩、空间、材质、机理等视觉语汇组成。美术作品的艺术语言不同与文学语言，在文学中，每个词都有自己的独立意义，比如“美丽”“漂亮”，而美术语言就必须经过艺术家的有机组合才能成为艺术语言。比如一个圈，一条不规则的曲线或一条直线，这是毫无意义的，但是如果通过一定的创造法则，那么就完全不一般了，象马蒂斯的《女人像》，就是用有变化的线条为艺术语汇，通过画家的组合，形成一种独特的艺术语言。我们可以看到，线条具有惊人的抽象能力，色彩，明暗等一些艺术语汇全被省略掉了，线和点主宰着一切，富有弹性的线条和形象紧密的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俊美、靓丽的妇女形象，与此同时，弹性有变化的线条产生了一种节奏感和生命活力感，传达了一种跃然纸上的欢乐之情。如果在其中抽出一条线条，它将变得毫无意义。 另外，由于画家的性格情感的不同，他们选择的艺术语言也会有不同。在美术史上，绘画还出现了许多的美术流派：如立体派、野兽派、抽象派等等。由于社会的人文条件不同，美术的语言也会有所差别，象中国与西方国家的绘画特点就有明显的差别等等。正是基于以上这些显在的绘画“抽象”，有的个体对“画”看都看不懂，如何去排列为小说之类的二次艺术转换？更何谈转换的成功与失败？那会连谈论的资格甄别都存在问题！
第二，如果说是当下的我们具体生存的画面截取，由于我们熟悉现存的文化，比如意识形态类的现行制度、教育、法律、军事以及官衔名称，像某某教育局长、某某司令、某某军长师长团长、某某书记市长、县长区长、镇长、科长以及现在流行的服装、饮食文化等等的，我们可以较明确的理解了绘画，因为我们熟悉，自然可以瞬间明白并艺术转换演绎好一段故事。但是，对近千年之前的绘画要实现较好的艺术转换，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那时候的制度、教育、法律、军事以及官衔名称是怎样的？那时候的服装、饮食文化、风俗习惯又是如何的？如果不了解，怎样去准确的转换？那的确需要大量的间接知识，需要去阅读大量的关于那个朝代的那时候的制度、教育、法律、军事、官衔名称以及服装、饮食文化、风俗习惯等等，否则那就难以准确转换，甚至可以说简直就是寸步难行！
而八九百年之前的大宋绘画国宝《清明上河图》要艺术转换为同名长篇历史小说恰恰就遇到这样一个可能难以绕过的显在难题！所以作者说“十载看破上河图”（见《清明上河图》扉页“作者感言”，中国社会出版社2015年6月第1版，2015年7月第1次印刷），看来作者是付出了至少十年的阅读与考察大量间接资料的艰苦劳动的，这也就决定了他们的历史演绎有着较坚实的基础，其科学特质倾向一定不会偏离到哪里去。我的大学专业是历史系，所以读到“翰林待诏”“翰林学士”“尚书右仆射”“开封府尹”“马都军指挥使”“汴河码头转运使”“提举”等等官名，如在昨天，仿佛真的回到了大宋。在论到文学批评时，鲁迅先生曾经说过：“倘要论文就要顾及全篇”做往复的多次观照，否则就真的如“痴人说梦的”。遵循这一批评原则，我在阅读完60万字的长篇历史小说《清明上河图》之后，又打开了各种历史教材、美术作品中的原始《清明上河图》图片，他们都说这样的绘画作品是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为北宋风俗画，是北宋画家张择端仅见的存世精品，属国宝级文物，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画作《清明上河图》宽25.2厘米（有说24.8厘米），长528.7厘米，绢本设色。作品以长卷形式，采用散点透视构图法，生动记录了中国十二世纪北宋汴京的城乡面貌和当时社会各阶层人民的生活状况。在五米多长的画卷里，共绘了500（有说814）个各色人物，牛、骡、驴等牲畜五六十（有说73）匹，车、轿二十多乘，大小船只二十（有说更具体二十九）艘。各种屋宇三十多幢，房屋、桥梁、城楼等各有特色，体现了宋代建筑的特征，具有很高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看具体画面细节，我还的确看到了许多清晰的标示物：乘驴、乘马的人明显比乘坐轿子的要多；主体人物约有500多，但细数之下，其中的女性仅有20位；看到了“正店”，可能相当于今天的“五星级酒店”，具有关资料证实开封城像这样的“正店”共有72家。“十千脚店”比“正店”底一档，门口的方柱标牌可能是晚上箱内可点蜡烛的“灯箱广告牌”。在卷尾“解”字招牌下围着一群人，过去认为是说书景象，有书画专家确定这是解命之地，就是算命，根据是如果是说书，周围会有不同年龄、身份众多的听客，更会有孩童混在里面，但画中的人基本书生打扮，年龄也差不多，他们共同关心的可能就是科举考试；在清明节过后大概两三个星期要举行全国性的科举考试。很明显的还有“赵太丞家”是医铺，因为店前面两侧存在3扇可以移动的巨幅落地招牌广告，西面为“治酒所仿真方集香丸”、“赵太丞号理男妇儿科”，东面为“太医出丸医肠胃药”；店门正中上书“赵太丞家”，门侧对联只现下联“五劳七伤调理科”。再看服装，据元代徐大焯《烬余录》记载，北宋初中期的妇女服饰流行的是长褙，也就是长外套（前有对襟，侧、后开衩），这个外套有多长呢？可以长到接近脚面。崇宁、大观年间（1102-1110）的长外套就改短了，从宣和到南宋初期，女外套改为紧身的了。《清明上河图》里妇女穿的是什么？大家要找年轻妇女穿的时装才好理解，北宋那时候妇女出门是很少的，张择端画了500多人，但只画了20个妇女，其中几个有身份的妇女穿的是当时最时髦的衣服，就是宽松的短外套，当时叫褙子，宋本《清明上河图》中的崇宁大观年间（1102－1110年）妇女时兴的“盘福龙”（睡服）。桥畔的“脚店”，看来不是今天的洗脚店，而是远处“正店”的分店，画面上有两家酒店，一是“孙羊正店”，一是“十千脚店”，正店与脚店的区别并不在大小，而在酒水的进货渠道，可以自己酿酒的为正店，从正店买酒的叫脚店，也称“拍户”。 在图中看到画有两辆独轮车，要注意的是，车上都盖着一块大苫布，苫布上面写的是大字草书，写字的文人肯定是在政治上受到严重的挫折，以至于他们写的字幅落到分文不值的地步，这个事件只有发生在宋徽宗登基之初1102年的新旧党争之际。在一个路边摊，挂“香饮子”的就是饮料，据《东京梦华录》记载，六月时节，汴梁的“巷陌路口，桥门市进”都有人叫卖“冰雪凉水、荔枝膏”，“皆用青布伞，当街列床凳堆垛”。《清明上河图》画的季节是清明节（关于什么季节，有争论，小说采用的是清明节），卷首有踏青的人们，画中清明节使用的纸码铺是很清晰的“王家纸码店”。一个衙门口，是负责传递朝廷文件和上报下情的递铺，府里的长官要带着这门口的这一批人把公文送到下一站去，快到晌午了，这个长官还没有出门，吏卒们都等得快睡着了，公文箱放在两边。可见当时北宋官府的工作效率相当低下，出现了严重的腐败现象。拱桥（小说中设为虹桥，意思差不多）上，占道经营十分严重，坐轿的文官遇上骑马的武官，彼此互不相让，护卫们争执不休。桥上、桥下的矛盾交织了起来……。在城门口也没有一个兵卒看守，这是一个不设防的城市，城头上难得有一个值班的，有人在看城下的热闹，城楼里还放上席子、枕头，他是值夜班的，还要睡大觉，可见当时的军队都处在非常懈怠的状态。“孙羊正店”大门前，有一对小夫妻正在买花，妻子亲昵的将胳膊搭在丈夫的肩膀上，正在经过的一顶轿子，轿夫盯着这对夫妻瞅，路都走弯了。还有个伙计正走出酒店，可能是去送外卖等等。因为小说《清明上河图》中的确出现了“正店”“脚店”“孙羊正店”“赵太丞家”“王家纸码店”等等与画图相符的情节设置，便可看出其历史演绎是有着实在依据的，作家付出的详细前期准备是充分的，是令人信服的。从卷首有宋徽宗题写的五字题签，只钤有双龙小玺，按照宋徽宗的习惯，他凡在政和、宣和年以后的题记、署款，都要盖上“政和”印或“宣和”印，以此专家们推定宋本《清明上河图》可能诞生于崇宁大观年间即1102－1110年内。按流行的分类，此画分三部分即全图从右到左大致分为汴京郊外春光、汴河场景、城内街市三部分，这只是一个美术方向上的大致概括。作为图画美术欣赏是可行的，但要艺术转换为长篇历史小说《清明上河图》这种大致就存在太简单的嫌疑，因为小说创作更注重的是细节、人物有名有姓的出场以及交际、矛盾纠葛的生发、解决与收场，画图中除了“孙羊正店”“赵太丞家”“王家纸码店”等等模糊的姓氏牌号之外，并没有更细致的具体人物名姓以及具体的故事展示。我们觉得这是历史小说艺术转换中更紧迫的重中之重，这更需要小说家付出更强大的想象、设置以及情节发生、逻辑合理延续的创造能量！在这个维度上作家段永强 魏明明还是做得相当不错的。从主体故事整个架构由第一回到第四十五回的逻辑线性延伸，的确是沿着图画宏观的由右到左的顺序前行的，但有了具体人物与故事，在细节小节点上的逆转就不可避免了，这是符合生活真实的！如：第二回“官宦失意游春郊外”，失意的金铭、王冲就是从城里逆向的去了郊区，第十六回“落魄仕造访小韩庄 状元郎还乡添锦绣”金铭、王冲、杜诗成三人去看状元韩士渠的村庄也是由城里去郊区的。但是小说总的大趋势是由郊区逐渐向汴京城蔓延的。第一回，明确了是“市郊”即郊区，人物出场为堂兄弟阮龙、阮武为商贾王员外王寿吾家贩私盐，中间详述了阮武的家庭：老父亲阮河民、母亲李氏、弟弟阮贵、大妹阮秀花在汴京城赵太丞药店当丫鬟、二妹阮秀娟在河市一家茶肆跑堂，这都是伏线设置，先打招呼，后来这些人物都有了大的故事，尤其阮贵。到汴河分汊处木墩小桥不远的农舍，见了阮武的舅舅，又从旁交代舅舅家的大表弟李法子、二表弟李法石在范家庄园看家护院当腿子、表妹李法叶在河市酒店跑堂，尤其交代李法石作用更大。仅仅这第一回，为不少人物与情节的后续发展准备了相当的逻辑关系。再向前就到了“汴河两岸”，范家庄园的范老爷范家居、三姨太崔珍雪、李法石、管家范二旺等出场扫墓，李法石扫墓路上遇到了在田里劳动的哥哥李法子，也遇到了两个表哥阮龙、阮武，人物有传说到出场很自然，这就是伏线的妙用，最关键这里又传说了崔珍雪的二伯翰林学士崔晋侯并继续传说尚书右仆射蔡京，范家居“不经意瞥见”金铭、王冲等等，故事由熟人遇生人，生人又变熟又遇生人，最后全变熟人，熟人与熟人的故事自然延续，显得自自然然而不生硬，这就是长篇小说创作的功夫！功力厚重，看来两位作家有着相当长而高的小说创作的理论与实践的双向修养积淀，一读就读的出来！再向前到了“河市”，算命先生项少白以及“王家纸马”引出大宋刑法机构大理寺最高长官大理卿唐正民设祭堂引出更多的官宦，传说中的崔晋侯出场、新科状元韩士渠、马都军指挥使刘世安，更关键是范家居终于遇到崔晋侯，找到了送礼和复出做开封府尹的机会，人物层次越来越高。然后又到汴河码头、、虹桥码头区、虹桥、城关、进入汴京城、一直到高潮区域“矾楼”，最高层次与最引人的宋徽宗、李师师、李清照、赵明诚等等人物出场。与此同行，“正店”“脚店”“孙羊正店”“赵太丞家”、码头、船上等各色人等沿路出场并交织故事，显得层次分明，波澜壮阔！有些人物与故事惊心动魄如李师师、阮贵、崔珍雪、卓尔星等等相当的丰满；前面的“引子”与书尾的“后记”加入，显得本书更为完整有序，小说语言顺畅、韵味纷呈，尤其俗语的再造使用很有质量，更使小说锦上添花。
总之，煌煌60万言，一幅世俗特征的长篇文字表白，极为抽象的画作《清明上河图》，经过作家的艺术转换，使我们有了更深层次上的理解和把握。如果没有猜错，这部《清明上河图：故宫珍藏版》可能是张择端版画作《清明上河图》转换为长篇历史小说的第一部，二位作家的超长胆识与智慧可以想见，值得高声祝贺！

  作者：许庆胜，现为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北京）华语红色诗歌促进会常务副会长、北京鲁煤诗文研究会执行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