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告别来不及“说再见”的亲人
1、
《可爱的骨头》, 是美国作家艾丽斯·西伯德的代表作,小说讲述了一家人如何与突然逝去的亲人告别的故事。
苏茜在14岁那年被邻居诱骗,被蹂躏后遭到残忍杀害。全家人几乎都无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悲剧,大家不愿一起坐下来,诉说难过的心情,而是选择各自疗伤应对。仿佛只要这件事没有经过一致确认,它就不是真的。
爸爸沉湎在悲伤里无法自拔,通过寻找凶手转移注意力。妈妈则始终无法应对,在悲剧发生一年后选择离开这个家,逃避到远方。
13岁的妹妹琳茜,一步步走出姐姐去世的阴影,过好自己的人生,将姐姐留在记忆深处。4岁的弟弟不知道死亡是怎么一回事,但因为姐姐的离世,他间接失掉了母亲的关爱和庇护。
天上的苏茜,无时无刻注视着至亲之人,她既不想他们忘掉自己,但又希望他们的生活能回到正常轨道。因为放不下对家人的牵挂,她始终无法去往“更大的天堂”。
将近10年后,全家才慢慢接受苏茜的离世,可以安坐一起,诉说对苏茜的思念。
2、
为何花了那么长时间?大概是因为双方没有机会好好道别,那句“再见”永远梗在心头。
曾看过一本儿童绘本,《爷爷变成了幽灵》。小艾斯本不懂大人们为什么说以后都见不到爷爷了,因为爷爷每晚还是来找他。爷爷说他有一件事忘记做了,但想不起是什么事。于是他陪着爷爷回以前的老家,重访两人以前去过的地方,好让爷爷想起。
艾斯本想起以前爷爷带他去游乐场、看电影、钓鱼,总给他带好吃的。两人沉浸在愉快的回忆里。突然,爷爷不再笑了,“我忘记和你说再见了,我的小艾斯本。”
来不及说再见的爷爷,来不及说再见的艾斯本,两人相拥而哭,郑重道别。
来不及说再见的苏茜,无法从天堂走下来,和家人道别。家人,甚至连苏茜的完整尸骨都寻不着。地上的家人埋怨自己没有保护好苏茜,让她独自面对离世前最残忍的时刻。
没有与机会与女儿道别是永远的心结,一下子就是永别。悲剧发生后那一年里,爸爸妈妈无法接受这一事实背后,还藏着深深的自责。为何未能保护好女儿?
3、
因为体验过这种来不及道别的痛,所以理解苏茜的爸爸妈妈为何久久不能放下。
我来不及与爷爷好好道别。
去世前几天,爷爷因为感冒发烧入院了。年事已高的他,在最后几年,频繁进出医院。我以为这次与往常一样,调理几天就可以出院。最后一次探望他时,我大声叫了一声“阿公”,他应了一声便沉沉睡去。
或许是太累,病痛太难受了,那个晚上,爷爷没有等儿孙来到床前,骤然离去。即使我守在他床边,点上再多的元宝蜡烛,为他守夜,点亮他离去的路,他也听不到我说,“爷爷,再见。”
太多的恩情,未能报答。
读小学时,爷爷身体还健朗,每次放学后他总嘱咐我们安心做作业,自己忙前忙后张罗一家人的晚饭。
他每天早上都要出去喝早茶,总不忘带上几件糕点,留给中午放学的孙儿解馋。
寒暑假,表兄弟、表姐妹几个,会骑着单车,跟在他的身后去喝早茶。每人点上一份排骨粉,一起度过懒洋洋的假期。
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是爷爷帮我领的,那天他比我还高兴。
毕业后工作几年,他还当我是小孩子,总要给我零花钱。
去世前几年,爷爷像个小孩子,喜欢喝汽水吃甜食。
爷爷去世前那段时间,我在干嘛呢?
我沉湎在自己的烦心事里,不仅回家的次数减少,放长假时也第一时间跑出去游历散心。成长过程中对我倾注了许多关注和疼爱的人,在他世上仅余的日子里,我偏偏忽视了他。连再见也来不及说。
他离世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原谅不了自己。每次想到,总是伤心得不能自已。
直到那天,一位大姐姐说,你知道吗,你的执念,你的不舍得,会让爷爷走得很不安心的。
幡然醒悟,我依然是那么自私。对于满身病痛的爷爷,前往另一个世界未尝不是解脱。我曾几次梦见爷爷,爷爷是不是也放心不下,所以在这个世界逗留了很久,迟迟未远离呢?
这篇文章,拖了很久才下笔,因为潜意识知道,要写完这篇文章,我需要花很大的力气,先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苏茜的爸爸妈妈,花了许多年才能面对现实。正视自己对女儿的爱、正视失去女儿的生活。
书的最后,他们一家终于能坦诚彼此的感受,将苏茜放在回忆深处,想念苏茜时便一起怀念。
我也希望能借着这篇文,郑重跟我的爷爷道一声再见。
爷爷,愿你在另一个世界没有病痛,能每天悠闲地喝茶看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