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清辞』《塞上牛羊空许约》

从前我知道，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金庸，说的是华人爱金庸读金庸，以后我不知道，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金庸，这个金庸，会不会只变成一个名称，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这句话会不会只变成一句话，而不是十四本厚重的书。
       《天龙》是金庸作品里最爱的一部，但每次看都太憋屈，因为受不得大英雄折辱于宵小之手。萧峰和阿朱的感情线细说起来篇幅不多，也并不是我萌的那类情侣，但每次看都有被击中的感觉。犹记得初看《塞上牛羊空许约》一章时满心的错愕和遗恨，大概只有程灵素之死那节的伤心程度可以媲美。“有天阿朱问萧峰：大哥喜欢过几人？萧峰满眼溺爱的看着阿朱道：只有你一个，那阿朱呢？阿朱歪着脑袋认真的说：让我数数。闻此萧峰心中一凛，全神贯注的听阿朱的下文。阿朱道：有乔帮主，乔大爷，萧大爷和大哥”。阿朱的俏皮可爱及萧峰的深情跃然纸上。萧峰是永远的男神。萧峰和阿朱的爱情悲剧是《天龙八部》这本书的最大亮点，塞上牛羊空许约，萧峰和阿朱的爱情，令人不忍提起，却又暗自叹息。萧峰和阿朱的故事，是整个小说中最凄美最动人的部分，足以让天下有情人同生悲恸。
       小时看《天龙八部》一句”阿朱，以后你我雁门关外牧马放羊，永不踏足中原”。从此“牧马放羊”成为我对爱情的全部幻想。在这许多金庸作品当中，阿朱的痴情是所有女子都不及的，希望与爱人同死或爱人死后殉情都不难做到，难得的是阿朱是甘心被自己心爱的男人打死，独自孤独的走，且更希望自己死后，心爱的男人还是快乐的生活着，她从未想过自己，她对萧峰的爱无一分保留，有的只是奉献，也只有这样一个奇女子才配得上萧峰这种当世大英雄，不枉了萧峰甘心为她孤独一生而不接受阿紫丝毫的爱，并且后来自轻生命自尽以达到与阿朱死后相会的目的。萧峰自尽，怎么说的都有，为天下百姓其为一也，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与阿朱重伴，并不光是因为误杀阿朱而自疚，令人震憾的就是对阿朱的痴爱，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萧峰在各方面都堪称完美，品德高尚，对朋友重情义，对爱人更是专情的至死不渝。
       阿朱所以会寻死，主要原因还是为了萧峰，她事事为萧峰着想，她知道她求萧峰不杀她父亲萧峰也会答应，但她不忍心看萧峰一辈子不安心不开心。阿朱选的很决然。所以她死了，好在萧峰懂她。 萧峰道：“你完全是为了我，阿朱，你说是不是？”阿朱低声道：“是的。”萧峰大声道：“为什么？为什么？”阿朱道：“大理段家有六脉神剑，你打死了他们镇南王，他们岂肯干休？大哥，那易筋经上的字，咱们又不识得……”阿朱虽然死了，但她不像灵素妹妹，在爱情中失去人格，相反，萧峰的最后英雄形象，一直是阿朱在参与塑造的，可以说，她一直活到了天龙全剧终。
       她怕萧峰以后会孤单，伤心一辈子，因此她在临死前就有意撮合萧峰和阿紫，（阿朱道：“好妹妹，以后，萧大哥照看你，你……你也照看他……”。）希望让阿紫以后代替她照顾萧峰，时间长了萧峰就会忘了她而快乐起来。他是那样一个粗犷豪放的大汉，那么一个拿得起放的下的大英雄，但他始终放不下小阿朱，阿朱死去后，萧峰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超级大侠其实已经死了，剩下的不过是个慷慨激昂的壳。只是连他自己也不曾知道为什么情之一物，恼人至斯。即使在对阿紫之时，心心念念也是阿朱。“萧峰起先一直和她相对说话，见到她的神情举止，心下便生厌恶之情，这时她在背后相呼，竟宛如阿朱生时娇唤一般。这两个同胞姊妹自幼分别但同父同母，居然连说话的音调都一模一样相似，阿紫，你一辈子永远比不上她。”说到这里，眼眶微红，语音颇为酸楚。]阿朱在他生命里的一次短暂也十分相像。萧峰心头大震，停步回过身来，泪眼模糊之中，只见一少女从雪地中如飞奔来，当真便如阿朱复生。他张开双臂，低声叫道：“阿朱，阿朱！”他的心醉了，英雄有泪不轻弹，但他流泪了。如果是阿朱，是阿朱，他则毫不犹豫的伸开双臂紧紧的拥着她，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再度舍已而去，他是多么希望阿朱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他怪阿朱的狠心，恨自己的残忍。萧峰也不理睬，自管迈步而行，心中却不由得伤感：“倘若阿朱陪我在这雪地中行真走，倘若她突然发嗔，转身而去，我当然立刻便追赶前去，好好的陪个不是。不，我起初就不会惹她生气，什么事都会顺着她。唉，阿朱对我柔顺贴，又怎会向我生气？”胸中柔情无限，他多么想在阿朱发怒时去轻声地安慰她好好地陪个不是，他什么都会顺着她，他爱她，他想宠着她，把她宠得象一个公主。就好似他天下第一的武功一样，他知道阿朱若在他身边，他完全有能力让她成为天下第一最幸福的女人。“ 阿紫和他相处日久，深知萧峰的性情，只要自己一提到阿朱，那真是百发百中，再为难的事情也能答允。”正是由于阿朱临死时对他的吩咐，他就心甘情愿一往无前地为阿紫做任何事情，每做好一件事情，他就似见到阿朱在向他微笑，他心里就会感到片刻欣慰。“萧峰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心道：“我既误杀阿朱，此生终不再娶，阿朱就是阿朱，四海列国，千秋万载，就只一个阿朱。岂是一千个、一万个汉人美女所能代替得了的？皇上看惯了后宫千百名宫娥妃子，那懂得‘情’之一字？”阿朱，在他心中就只有这一个名字，不管他在落魄还是在得意之时，阿朱这个名字永远深刻在他的心中，岩石上父亲当年留下的字能划掉，但他心中的阿朱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我始终觉得，乔峰重回雁门关，想起阿朱曾在树下等他的一幕，才是他萌生死念之时。否则谁又能取他性命？
       坊间有一个有趣的江湖传说：连载“天龙八部”时，金庸常到台湾出差，由倪匡代笔。第一次出差回来，阿朱被打了个半死，金庸不忍，写了一段萧峰和阿朱的故事，又走了。第二次出差回来，阿朱又被“倪匡”打死。金庸很是无奈，引出一个完全不同的阿紫，又走了。第三次出差回来，阿紫又被打了个半死，金庸很生气，把萧峰发配到长白山，救活了阿紫，又走了。第四次出差回来，阿紫的眼睛终于被搞瞎了，这次金庸真的生气了，打了倪匡个半死，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阿紫的眼睛复明，但萧峰终于死了。
       在萧峰漫长的三十多年人生中，和阿朱相处的时间大概不到一年。但是在他死前，他喃喃的对自己的大哥、辽国皇帝说：“阿朱就是阿朱，四海列国，千秋万载，就只一个阿朱。岂是一千个、一万个汉人美女所能代替得了的？”不知道阿朱在天有灵，能不能听到，会不会为自己当初选择欣喜呢？萧峰与阿朱的感情依旧使我最是感慨。阿朱有着少女特有的那份良善痴顽，萧峰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因她能察其心，怜其苦，听其言，解其忧。塞上牛羊空许约，有的人终究是谁也代替不了的…
       英雄情，男儿泪的最全面解读，感动至深。“弱水三千，只饮一瓢”这句话给萧峰最合适不过。无论是康敏，还是阿紫，亦或是大辽王赏赐的若干美女，都无法让他敞开心扉，只因那个红衣少女。我总是想，是不是有那么一个萧峰，放下了仇恨，远遁到碧草连天的蒙古草原，躺在马背上弹着竖琴看云卷云舒。此时，一袭朱衣随着明媚的阳光嫣然一笑，伴着一群洁白的羊儿，两人策马奔腾、纵酒高歌。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