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这件事儿
第一次读《伊豆舞女》就是慕了“世界第一初恋”之名而来的。一位青年学生与一位年少舞女朦胧的爱情与伊豆堆叠的山、灵动的水交织在一起。如烟一般笼罩着的伊豆的雾霭与初恋美好的、隐晦而朦胧的、又带一点苦涩的气味在川端康成的笔下缓缓渗出来。
“川端康成真是一位日本味儿十足的作家!”我如是想着。
“川端对于‘日本语性’和‘日本性’爱不释手。”(林少华语)。艺伎、歌舞伎、和服、清酒、寿司这些日本元素构成了川端康成的文字世界。他笔下的小舞女薰子灿烂而乖巧。在“我”要坐下时,她赶紧拿出自己的坐垫。在“我”要吸烟时,她又把烟灰缸拿到跟前。恭顺,无媚。正如作者用来形容她的词:洁净。小舞女薰子纯洁动人,大概是因为年龄尚小,她仿佛不被世俗的污秽所沾染,像是一朵洁净的白莲。洁净,我又提到了这个词,它在川端康成的笔下也经常出现。不仅仅是用来形容小舞女。更是用来形容其与“我”之间的情愫,书中在描写“我”与薰子的单独下棋时这样写道:“下着下着就忘了顾虑,一心扑在围棋盘上漂亮得近乎不自然的黑发几乎碰到我的胸口。”我为她念书时,作者这样描写:“刚开始念,她就凑过脸,几乎碰到我的肩,一副一本正经的神情,眼睛一闪一闪地盯着我的额头。眨都不眨一下。”爱情,像无名的香气在彼此心中氤氲开来,他们羞涩得难说出口,却又心照不宣。初恋真是件玄妙的小事!
我想,孔老夫子评价《诗经》的那句“思无邪”用在这里真是妙极了!
我就知道几乎所有初恋都一定会像施了魔咒一样戛然而止!而《伊豆舞女》这部作品也不免世俗了一把。正如所有被祝福和诅咒的初恋爱人,“我”和小舞女最终以最寻常又最不寻常的方式分别。“舢板摇晃的厉害。小舞女仍然紧闭双唇,盯视同一方向。我要抓绳梯而回头看的时候,似乎要说再见,但没有说,只是再次点了一下头。”“离的很远之后,小舞女也开始挥舞白色的东西。”从旅途中的萍水相逢,到天各一方的永恒的分别,这仿佛是注定的结局。少女的不舍、无奈;少年的怅惘、眷恋。手里挥舞的绢帕;风中摇曳的船帆……初恋,或许只有不完美,才能体现它的完美。初恋真是件苦涩的小事……
写到这里我想我要收笔了,却还是忍不住再谈谈——再谈谈初恋这件小事。就像《伊豆舞女》结尾处写的那样:“脑袋像水一样一清见底,水四下流溢,除了一种甘美的快慰,什么也没有留下。”我们都正年轻,而青涩的回忆是初恋唯一能带给我们的。也许初恋是永远不会开花的种子,但是人们总是愿意浇水、施肥,精心呵护它。人们永远能猜到单调的结局,但人们为它疯狂,为它锲而不舍,为它用极感情,为它耗尽青春。我起初出于极端的理性,对这种做法嗤之以鼻。后来有一天我忽然想到这件事,觉得可以用《红楼梦》开头的一段话来解释:“一僧一道告诫灵性已通,凡心正炽的灵石:‘凡间之事美中不足,好事多磨,乐极悲生,人非物换,到头一梦,万境归空。你还去吗?’顽石曰:‘我要去。’”大概初恋的意义,是一种审美的体验,和生命的历程吧。如果青春是要么等待,要么放弃。那么初恋,就是等一等,再放弃。
“你说初恋是个什么滋味?”
“初恋啊,就是当你回忆起它的时候,无论何时你都会心跳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