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女性权利抗争的“正确”姿态
这本书可以和Ayaan Hirsi Ali的Infidel一起读。
几年前写过一篇文章,叫《戴头巾的女性主义者》,谈伊斯兰宗教文化语境下的女性权利和性别平等。其中写到一点:如今我们接触的女权主义,很大程度上也是西方中心主义的——这其中的倾向性与局限,同样需要有反思的敏感。基于西方中心立场的女权主义者,对于“第三世界”的女性,常常怀有一种拯救心态。这种心态背后是根深蒂固的是“进步”“落后”的二元对立,是对文化与文明的线性发展观,是“我们才是知道什么是为她们好”的另一种变相的父权心态。
好比,当只是振臂一呼“伊斯兰教逼女人戴头巾是压迫女性、自愿戴头巾的女人都是洗脑被洗傻了”,而不去尝试了解不同的女性自己如何理解她们的头巾——这同样是在剥夺这部分女性声音与叙述的合法性。好比,从沙特到美国,不同国家的穆斯林女性面对的是不同的性别与宗教体验,哪怕同一个国家的穆斯林女性,由于年龄、种族、代际、阶层、教育等其他身份标签,面对的也是不同的性别与宗教经验,当你想当然地将她们笼统纳入一个面目不清的标签,认为她们都是“落后”“被压迫”“被洗脑”,同样是在剥夺她们作为一个个独立的个体、作为“人”的存在。
伊斯兰教义在不同国家文化语境下的不同操作,在现今时代看来,有没有压迫女性的地方?当然有。并且在很多情况下,压迫的不是女性,而可以说是人性。所以,如果立足点是真正关心对方的康乐与福祉,就需要平视的姿态、严谨审慎的批判与对话——这就意味着认识到不同国家宗教与文化交织杂糅在实践中出现的异质性;认识到同一种宗教的旗帜下不同个体在诉求和抗争路径上的异质性;认识到“解放”和“自由”本身就是充满了陷阱的概念,并充满共情地去理解他人的挣扎、矛盾、局限。
换言之,任何严谨审慎的批判与对话,都不是“XX全是邪教必须推翻在地踏上一只脚”式的草率武断,不是“不听我的你们就是被洗脑的傻逼”式的变相压迫,不是“只有我能决定如何斗争是真女权”式的傲慢俯视。出生在巴基斯坦、争取女性受教育权的Malala至今戴着头巾,塔利班说她不算穆斯林,Malala说,不,我才算;经历了伊朗伊斯兰化的作家Azar Nafisi和出生在索马里保守家庭的社会活动家Ayaan Hirsi Ali认为解放女性必须弃绝伊斯兰教。而Amina Wadud则始终站在相反的、支持宗教的立场,她所主张提出的,是应当对《古兰经》重新做出女性主义的诠释和解读。
她们都在争取女性和人的自由与权利,在这个过程中的表现,或是弃绝(renunciate)宗教,或是夺回(reclaim)宗教——不同个体的独特经验、在与不同的历史社会文化语境相处时,选择了不同的路径,无法说哪一个更好更对。换言之,争取性别平等的女权和人权斗争,没有唯一“正确”的办法。但是有一条路是错的:看不到女性身份和其它身份的交叉、基于宗教/种族/国籍等等标签认为只要是XX就不配有“女权”、将“女权”重新变成一种压迫、歧视、排除的机制。
而如今这些“反绿才是真女权”的口号——对不起,那不过是用“女权”的大旗包裹点Islamophobia的心思,连斗争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