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饕
作为一个吃货,最早认识汪曾祺先生是高中阅读题中先生写的《捡烂纸的老头》,写了烤肉刘开的回民馆子,让我记忆犹新的是他关于黄焖羊肉的片段,“比较贵一点是黄焖羊肉,也就是块儿来钱一小碗,在后面做得了,用脸盆端出来,倒在几个深深的铁罐里,下面用微火煨着,倒总是温和的。”读到这里,眼前就浮现了一罐冒着热气的羊肉,倍感温暖也倍感饥饿。从此我就记住了这个寥寥数笔就勾起我食欲的小老头了。 后来毕业之际,语文老师把她学中文时的一些资料送给我,在众多书籍里,一眼发现了这本书的电子版,便欣然阅之。读其文,如睹其人,好一个可爱的老头!这是在谈吃,又哪里是在谈吃,分明有逝去的时光在,亦有一种从容在里头。在咸菜茨菇汤一文中,本来对茨菇没有好感的汪先生,在漂泊半生之后,发出感慨“我很想喝一碗咸菜茨菇汤。我想念家乡的雪。”几个字,两句话,却满含深情。既有对老师的怀恋,亦有对家乡,对童年的追恋。 我还很佩服王老先生的学识,葵·薤一文中由古诗起笔,追寻两种菜的渊源,这个年头,很少有像清代朴学家一般崇尚考据训诂的人了,汪老先生写道:“ 吴其浚为什么那样激动呢?因为在他成书的时候,已经几乎没有人知道葵是什么了。”这难道不是一种悲哀吗?可汪老先生并未在此停笔,又写了薤,谈论了北方人对薤的看法,感叹道:“哀哉,人之成见之难于动摇也!”最后给青年人奉上忠告:“第一,我希望年轻人多积累一点生活知识。第二,我劝大家口味不要太窄,什么都要尝尝,不管是古代的还是异地的食物,比如葵和薤,都吃一点。”这句话被我牢牢记在心里,生活本身就是艺术,所以要去享受生活。汪老先生写本文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为的指导青年人如何进行文艺创作,真是费了一番心思。妙哉妙哉! 五味,可能是最能体现中国口味之杂的文章了!山西,辽宁,北京,福建,广西,苏州,无锡……全国各地,没有没写到的:酸,甜,苦,辣,咸,臭,麻,没有没提及的。谈酸,山西的老陈醋,北方的酸菜,南方的酸笋,还有延庆山的酸饭;谈甜,无锡炒鳝糊、包子肉馅放糖,四川的夹沙肉,广东的甜品;谈臭,长沙的火宫殿臭豆腐,南京的臭豆腐干,北京的臭豆腐乳,还有江苏家家户户的臭坛子。寥寥1000多字,勾画了一幅中国百味图,若不是一位老饕,怎么能写出这么奇绝的文章! 这里面还有些一句话文章,如霉干菜烧肉:“这是绍兴菜,全国各处皆有,但不似绍兴人三天两头就要吃一次,鲁迅一辈子大概都离不开霉干菜。《风波》里所写的蒸得乌黑的霉干菜很诱人,那大概是不放肉的。”霉干菜烧肉我觉得应该和我吃的梅菜扣肉差不多,那梅干菜在油脂的浸染下意外的好吃,一片肥而不腻的五花肉片,加上那一丝丝的梅干菜,在口中仿佛跳上一曲美妙的华尔兹,果然鲁迅先生离不开梅干菜是理所应当的。 32篇散文,我能说的太少太少,只能让读者自己品鉴,孔老夫子说:“食色性也。”美食诱人,汪先生的文字更诱人,话不多说,赶快去看吧。(还没吃饭时,慎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