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苦酒：雅科夫列夫和他的《雾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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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章诒和说她只写文学不写历史，最好的历史都在统战部档案里。前苏共意识形态领域主管，雅科夫列夫的雾霭果然给人不一样的感觉，他可以大段引用苏联文人的档案，那部分写的有点像中国的陈徒手，给读书带来了几分乐趣。但是纵览全书，还是相当阴森的感觉，甚至是让我这种看过古拉格群岛的免疫力极强的同学都觉得此书真的应该内部发行，真的不该多看这种大毒草。还好，书太贵，没人买。这兴许是我至今买的最土豪的书了。
《雾霭》是亚历山大·尼·雅科夫列夫的最后一部作品。
雅科夫列夫其人与我原来所想象的不一样，他的姓氏，雅科夫列夫，让我原以为是俄国贵族出身。其实不然，他的祖上是农奴，姓氏来自于他们的老爷。《雾霭》中有一章是回忆他的童年他没去中央工作的日子，这也是全书最为有血有肉的一章。农村青年萨沙自愿参加过卫国战争，负了伤，返乡被安排文职工作，得到州里领导赏识，直步青云，随后调往中央工作。
《雾霭》的副标题是“俄罗斯百年忧思录”，但是越有三分之一的内容写的是作者的生平，这和《古拉格群岛》相似。两个亚历山大都是以自己的生活来作为线索。
他们不仅仅都是叫做亚历山大而已。百年忧思是从雅科夫列夫和索尔仁尼琴都很推崇的斯托雷平开始，不过是在相反的意义上。斯托雷平最出名的就是“斯托雷平齤反动”，就像“王安石变法”一样，在我的记忆中根深蒂固，雅科夫列夫却在称赞斯托雷平一次次解散国家杜马从而登上权力巅峰，实现他的土地私有化改革。雅科夫列夫是以无比自豪的口吻对比斯托雷平改革时期的向远东移民和斯大林时期的向远东“移民”，斯大林的强制政策是十足的彻底的反动与可恶不假，斯托雷平未必也光彩吧。斯大林强制建起集体农庄，斯托雷平则强制解散村社，伤害的是广大平民的利益，吃饱的是农村的蛀虫。这种双重标准处处可以体现，那段历史时期之所以称为“斯托雷平齤反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斯托雷平的残酷镇齤压政策，雅科夫列夫却又是以肯定的口吻逐年列举每年处死的人数，杀的不够多嘛！而对于久加诺夫之流的关于苏联时期清洗杀害人数的辩解，却自个儿就报以嘲笑，“杀的不够多嘛”。
同样的事情还有反犹的劣迹，斯托雷平时期和苏联时期都有，这是俄罗斯的传统嘛，但是雅科夫列夫选择性地无视了。雅科夫列夫对斯托雷平的经济奇迹叹为观止，却根本没有提到过，别说他最讨厌的列宁和斯大林了，整个苏联时期的经济成就都被他给无视了。关于“斯托雷平齤反动”，雅科夫列夫口中的“伟大的总理”维特伯爵的回忆录中有一章也用了这个标题。
为什么要说“斯托雷平齤反动”不那么反动？索翁是从他斯拉夫派的观点来看的，雅科夫列夫则是从他自由主义角度来看的。从他所自豪地列举的诗人名单来看，这是雅科夫列夫眼中的俄罗斯的最后的白银时代吧。基辅歌剧院一声枪响，从此俄罗斯开始百年忧思。
同中青年时期稍显不够成熟的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不一样，晚年的“公开性之父”雅科夫列夫声嘶力竭地辱骂俄国的布尔什维克。在他的笔下，我第一次见到了“十月反革齤命”、“社会主义反动派”这种词汇。他眼中的苏联共产党与苏联布尔什维克是不一样的，共产党是群庸俗保守腐败的官僚，而布尔什维克则是彻头彻尾的恐怖破坏分子。雅科夫列夫眼中的十月革齤命是一场一小撮极端分子煽动的反革齤命政变。大家都知道，十月革齤命充其量就是一场政变，没有那么轰轰烈烈，这种政变在1917年发生过多次了，但是雅氏眼中就像布尔什维克野蛮地推翻了一个合法的民主的高效率的政府似的！这样的恶意诋毁充斥着文章。斯大林的大清洗也好党内争权也好，血腥暴齤力野蛮残酷无情，众所周知，自然不假。但是雅科夫列夫此人相当极端，可以一口气骂遍整个政治局，当然我也相信在斯大林时期的那些“天人”们干净不到哪里去，但是他逐人一条条地列举丑事，这种做法倾向性太重了。当然，雅科夫列夫从来不屑于隐瞒自己的观点和意图。赫鲁晓夫时期他初到中央，是在’二十大”精神影响下成长起来的苏联未来的政治精英。不知怎么的，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在58年跑到哥伦比亚大学做研究生，这一段经历后来被克格勃调查过。这所学校也确实令人浮想联翩，记得《胡适口述自传》里就提到这学校是美国培养亚非拉亲美精英的大本营。因此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在勃列日涅夫并不受重用，代理了四年宣传部长一直没有转正，发了篇文章后被排挤到加拿大做大使去了。
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大概正是在加拿大变成了雅科夫列夫吧！雅氏说如果有一天有材料说斯大林是外国奸细的话他毫不吃惊，那么我觉得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在加拿大被策反的话更是言之凿凿。1978年安德罗波夫不就有这样的报告了嘛，雅科夫列夫只是矢口否认有任何证据，戈尔巴乔夫力保他才平安无事的。戈尔巴乔夫在83年被西方一眼相中，飞到加拿大与雅科夫列夫更是一拍即合。这些都是雅氏自己说的，雅科夫列夫在加拿大最主要的事似乎就是与加拿大总理一家搞好关系，戈尔巴乔夫就是雅科夫列夫推荐去邀请来访问加拿大的。加拿大的十年，雅氏更多的笔墨放在的富裕安闲的生活上。而他与特鲁加的私人关系为后来他当权的国际交往中埋下了多处伏笔。
戈尔巴乔夫回国后很快把雅科夫列夫召了回来，在他出任总书记后更是将雅氏弄进了政治局，称为了意识形态领域的主管。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很熟悉。雅科夫列夫成为戈尔巴乔夫的理论先锋，雅氏是以欣欣然的心情坐看公开性让苏联分裂，他认为苏联这个军国主义帝国早该完蛋了。苏联大国沙文主义不假，东欧国家应该有独立自主的权利也是完全正当的，但是雅科夫列夫跑到维拉纽斯直接促进了波罗的海三国的独立。他把苏共内部分为官僚派和克格勃派。雅科夫列夫极端丑化安德罗波夫正是由于如此。他拉着官僚派打克格勃，又诱使克格勃和官僚派联手来叛乱，并为自己早就知道要发生叛乱了而得意洋洋，彻底葬送苏共。他一心想要分裂苏共，为没能做到这点而后悔，被苏共开除后还厚颜无耻地自己再写退党声明。
最后部分是雅科夫列夫对于苏联解体后的俄罗斯现状的思考。他把之后出现的各种矛盾归结于顽固布尔什维克的捣乱。他对于自由化以后的俄罗斯也不满，但是觉得好歹自由了嘛。
如果说勃列日涅夫苏斯洛夫葛罗米柯老人们是保守的极端，他们统治下的苏联日益僵化，那么雅科夫列夫所代表的就是向西方张开怀抱，对市场对自由顶礼膜拜的极端。雅科夫列夫他们自诩改革派，但是他们却把苏联改死了，并且由于雅氏从来不忌讳谈这一点，我们知道，他和戈尔巴乔夫在加拿大麦田里并肩走过的那个夜晚，就像赫尔岑和奥格略夫在麻雀山一样，立誓要彻底改造苏联。
他们的愿望实现了吗？戈尔巴乔夫自然不必说，耳熟能详的是他的忏悔。雅科夫列夫呢，他只好说眼前的都是雾霭啊，迟早会散去的。呵，虚伪的人。就像开头他回忆自己当政治局委员的时候看着节日游行时候自己的肖像被人举着群众向自己敬礼致意时自己的心理一样，暧昧，虚假，傲慢，别扭。
苏联，或者说苏共确实犯下很多错误，造孽太深，积重难返。但是真的把苏联和苏共给如此仓促地毁掉，真的合适吗？关于这些问题，我赞同罗伊·梅德韦杰夫的立场与观点。我表示惋惜之情。
我相信雅科夫列夫是个“第五纵队”。我不相信斯大林，那我相信列宁、捷尔仁斯基他们吗？八一九事变是叛乱还是“捍卫苏联的最后一着”？好多好多没搞懂。我只能说我赞同罗伊·梅德韦杰夫的立场与观点。
读雾霭，真的是一杯苦酒啊！作者痛苦与矛盾，我也痛苦与矛盾。
谨以此文纪念十月革齤命，哪怕光只是日子巧合意义上的。
（本文写于2013年11月7日）
《雾霭》是亚历山大·尼·雅科夫列夫的最后一部作品。
雅科夫列夫其人与我原来所想象的不一样，他的姓氏，雅科夫列夫，让我原以为是俄国贵族出身。其实不然，他的祖上是农奴，姓氏来自于他们的老爷。《雾霭》中有一章是回忆他的童年他没去中央工作的日子，这也是全书最为有血有肉的一章。农村青年萨沙自愿参加过卫国战争，负了伤，返乡被安排文职工作，得到州里领导赏识，直步青云，随后调往中央工作。
《雾霭》的副标题是“俄罗斯百年忧思录”，但是越有三分之一的内容写的是作者的生平，这和《古拉格群岛》相似。两个亚历山大都是以自己的生活来作为线索。
他们不仅仅都是叫做亚历山大而已。百年忧思是从雅科夫列夫和索尔仁尼琴都很推崇的斯托雷平开始，不过是在相反的意义上。斯托雷平最出名的就是“斯托雷平齤反动”，就像“王安石变法”一样，在我的记忆中根深蒂固，雅科夫列夫却在称赞斯托雷平一次次解散国家杜马从而登上权力巅峰，实现他的土地私有化改革。雅科夫列夫是以无比自豪的口吻对比斯托雷平改革时期的向远东移民和斯大林时期的向远东“移民”，斯大林的强制政策是十足的彻底的反动与可恶不假，斯托雷平未必也光彩吧。斯大林强制建起集体农庄，斯托雷平则强制解散村社，伤害的是广大平民的利益，吃饱的是农村的蛀虫。这种双重标准处处可以体现，那段历史时期之所以称为“斯托雷平齤反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斯托雷平的残酷镇齤压政策，雅科夫列夫却又是以肯定的口吻逐年列举每年处死的人数，杀的不够多嘛！而对于久加诺夫之流的关于苏联时期清洗杀害人数的辩解，却自个儿就报以嘲笑，“杀的不够多嘛”。
同样的事情还有反犹的劣迹，斯托雷平时期和苏联时期都有，这是俄罗斯的传统嘛，但是雅科夫列夫选择性地无视了。雅科夫列夫对斯托雷平的经济奇迹叹为观止，却根本没有提到过，别说他最讨厌的列宁和斯大林了，整个苏联时期的经济成就都被他给无视了。关于“斯托雷平齤反动”，雅科夫列夫口中的“伟大的总理”维特伯爵的回忆录中有一章也用了这个标题。
为什么要说“斯托雷平齤反动”不那么反动？索翁是从他斯拉夫派的观点来看的，雅科夫列夫则是从他自由主义角度来看的。从他所自豪地列举的诗人名单来看，这是雅科夫列夫眼中的俄罗斯的最后的白银时代吧。基辅歌剧院一声枪响，从此俄罗斯开始百年忧思。
同中青年时期稍显不够成熟的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不一样，晚年的“公开性之父”雅科夫列夫声嘶力竭地辱骂俄国的布尔什维克。在他的笔下，我第一次见到了“十月反革齤命”、“社会主义反动派”这种词汇。他眼中的苏联共产党与苏联布尔什维克是不一样的，共产党是群庸俗保守腐败的官僚，而布尔什维克则是彻头彻尾的恐怖破坏分子。雅科夫列夫眼中的十月革齤命是一场一小撮极端分子煽动的反革齤命政变。大家都知道，十月革齤命充其量就是一场政变，没有那么轰轰烈烈，这种政变在1917年发生过多次了，但是雅氏眼中就像布尔什维克野蛮地推翻了一个合法的民主的高效率的政府似的！这样的恶意诋毁充斥着文章。斯大林的大清洗也好党内争权也好，血腥暴齤力野蛮残酷无情，众所周知，自然不假。但是雅科夫列夫此人相当极端，可以一口气骂遍整个政治局，当然我也相信在斯大林时期的那些“天人”们干净不到哪里去，但是他逐人一条条地列举丑事，这种做法倾向性太重了。当然，雅科夫列夫从来不屑于隐瞒自己的观点和意图。赫鲁晓夫时期他初到中央，是在’二十大”精神影响下成长起来的苏联未来的政治精英。不知怎么的，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在58年跑到哥伦比亚大学做研究生，这一段经历后来被克格勃调查过。这所学校也确实令人浮想联翩，记得《胡适口述自传》里就提到这学校是美国培养亚非拉亲美精英的大本营。因此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在勃列日涅夫并不受重用，代理了四年宣传部长一直没有转正，发了篇文章后被排挤到加拿大做大使去了。
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大概正是在加拿大变成了雅科夫列夫吧！雅氏说如果有一天有材料说斯大林是外国奸细的话他毫不吃惊，那么我觉得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在加拿大被策反的话更是言之凿凿。1978年安德罗波夫不就有这样的报告了嘛，雅科夫列夫只是矢口否认有任何证据，戈尔巴乔夫力保他才平安无事的。戈尔巴乔夫在83年被西方一眼相中，飞到加拿大与雅科夫列夫更是一拍即合。这些都是雅氏自己说的，雅科夫列夫在加拿大最主要的事似乎就是与加拿大总理一家搞好关系，戈尔巴乔夫就是雅科夫列夫推荐去邀请来访问加拿大的。加拿大的十年，雅氏更多的笔墨放在的富裕安闲的生活上。而他与特鲁加的私人关系为后来他当权的国际交往中埋下了多处伏笔。
戈尔巴乔夫回国后很快把雅科夫列夫召了回来，在他出任总书记后更是将雅氏弄进了政治局，称为了意识形态领域的主管。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很熟悉。雅科夫列夫成为戈尔巴乔夫的理论先锋，雅氏是以欣欣然的心情坐看公开性让苏联分裂，他认为苏联这个军国主义帝国早该完蛋了。苏联大国沙文主义不假，东欧国家应该有独立自主的权利也是完全正当的，但是雅科夫列夫跑到维拉纽斯直接促进了波罗的海三国的独立。他把苏共内部分为官僚派和克格勃派。雅科夫列夫极端丑化安德罗波夫正是由于如此。他拉着官僚派打克格勃，又诱使克格勃和官僚派联手来叛乱，并为自己早就知道要发生叛乱了而得意洋洋，彻底葬送苏共。他一心想要分裂苏共，为没能做到这点而后悔，被苏共开除后还厚颜无耻地自己再写退党声明。
最后部分是雅科夫列夫对于苏联解体后的俄罗斯现状的思考。他把之后出现的各种矛盾归结于顽固布尔什维克的捣乱。他对于自由化以后的俄罗斯也不满，但是觉得好歹自由了嘛。
如果说勃列日涅夫苏斯洛夫葛罗米柯老人们是保守的极端，他们统治下的苏联日益僵化，那么雅科夫列夫所代表的就是向西方张开怀抱，对市场对自由顶礼膜拜的极端。雅科夫列夫他们自诩改革派，但是他们却把苏联改死了，并且由于雅氏从来不忌讳谈这一点，我们知道，他和戈尔巴乔夫在加拿大麦田里并肩走过的那个夜晚，就像赫尔岑和奥格略夫在麻雀山一样，立誓要彻底改造苏联。
他们的愿望实现了吗？戈尔巴乔夫自然不必说，耳熟能详的是他的忏悔。雅科夫列夫呢，他只好说眼前的都是雾霭啊，迟早会散去的。呵，虚伪的人。就像开头他回忆自己当政治局委员的时候看着节日游行时候自己的肖像被人举着群众向自己敬礼致意时自己的心理一样，暧昧，虚假，傲慢，别扭。
苏联，或者说苏共确实犯下很多错误，造孽太深，积重难返。但是真的把苏联和苏共给如此仓促地毁掉，真的合适吗？关于这些问题，我赞同罗伊·梅德韦杰夫的立场与观点。我表示惋惜之情。
我相信雅科夫列夫是个“第五纵队”。我不相信斯大林，那我相信列宁、捷尔仁斯基他们吗？八一九事变是叛乱还是“捍卫苏联的最后一着”？好多好多没搞懂。我只能说我赞同罗伊·梅德韦杰夫的立场与观点。
读雾霭，真的是一杯苦酒啊！作者痛苦与矛盾，我也痛苦与矛盾。
谨以此文纪念十月革齤命，哪怕光只是日子巧合意义上的。
（本文写于2013年11月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