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的色彩
“颜色不是被知道的,而是被感觉的。”帕慕克这样写道。如果要用一种颜色来形容土耳其,会是什么呢?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标志性的蓝色清真寺、随处可见的“蓝眼睛”,人们冠之以土耳其蓝。
然而纯净的蓝色无法荡平城市的伤痕,连年战争,染红疆土。帕慕克为作品起名《我的名字叫红》尚嫌不够,还要给主人公起名为黑。这红到发黑的颜色,渗入细密画层层描摹的墨迹间,叫人爱也不是、痛也不是。
《我的名字叫红》具备了一切诱人小说的要素:财富、权力、爱情、谋杀,但情节本身偏偏不是作品的魅力所在。作家让位给角色,书中人轮流用第一人称讲述生死攸关的故事。读者似乎无所不知,因为可以从多个视角观察一切;又似乎一无所知,最难洞悉是人心,何况其中还有隐藏身份的杀人犯、欲说还休的恋人、手握权力陷入迷惘的大师。于是,书中不见丝毫紧张与逼仄,有的只是引人入胜的召唤:细密画已铺展开来,你不想一探究竟吗?浸淫文艺复兴以来的光影透视日久,不想领略古老精致能让时间停滞的艺术吗?
红色主导的章节,只正式出现了一次——红,细数它的质地和隐喻。其余时候,夹杂在晦暗的色彩下若隐若现,黑承担的一切:凶杀案斑驳的血迹,由黑来揭开真相;爱情中炽热的心,由黑来倾诉衷肠;珍贵的传统艺术濒临枯竭,背叛的阴影由自戳双目的无尽黑暗奏响挽歌,仿佛这样一来,脑海中就能保留那抹依然鲜艳的红。帕慕克为逝去的荣耀哀叹、为眼前不可抗的黑正名,可他认为,饮鸩的行为不是愚蠢的陪葬、不是绝望的自戕,而是忘却尘寰的光明坦荡,隐藏救赎的希望。
倘若心能够装下世界,那些表面的取舍便不重要了。譬犹贯穿全书的细密画与威尼斯画派的制衡,布满威土战争的阴霾,数百年间的尊严与信仰全系于画师笔下吗?以至画师之间也像个小战场?凶手自诩师出有名:“为了屈迎附会而改变世界观是一件可耻的行为,然而这正是我们当今艺术家的做法。”另一方面,画师们最终达成共识:“细密画师不该屈服于任何形式的支配,他应该画他认为心中想画的,无需担忧是东方还是西方。”这也正是帕慕克给出的解答:回归自我。
细密画代表着土耳其民族的传统价值观,关于艺术的探讨围绕个人风格和签名,是土耳其人绕不开的结。“人们所追求的风格,只不过是泄露我们自身痕迹的一个瑕疵。”画师崇奉前辈大师,雷同和一致变成终极目标,自我表现、修饰与融合形同背叛,艺术发展的局限同样是社会发展局限的缩影。而威尼斯大刀阔斧地拥抱创新,“好像不是在画一幅画,而是真正创造出他们笔下的物品”,体现在其他方面有一点矫枉过正,“铸钱的时候不做真的钱币,反而制造假的。”帕慕克期望的是介于两者之间的色彩,不那么陈旧,也不那么张扬,忠实表现内心,自有力量迎接城市的未来。
帕慕克如此总结两派绘画,赫拉特画师能“停止时间”却画不出逼真的人物;法兰克画师“善于描绘肖像”却“停不住时间”。但细细玩味,又不难看见帕慕克的民族信心:赫拉特画师若能敞开心扉,接纳技巧,而非视之洪水猛兽,“幸福之画”指日可待。
小说结尾,负伤的黑终身带着红色的伤疤,也正因这抹红,苦恋十二年的恋人真正投入他的怀抱。藏在黑色之下的红亦是土耳其国旗的颜色,涅槃之际,可能有血有泪,但重生之后的喜悦,终会照耀红色的心。
——丙申年读奥尔罕·帕慕克《我的名字叫红》
然而纯净的蓝色无法荡平城市的伤痕,连年战争,染红疆土。帕慕克为作品起名《我的名字叫红》尚嫌不够,还要给主人公起名为黑。这红到发黑的颜色,渗入细密画层层描摹的墨迹间,叫人爱也不是、痛也不是。
《我的名字叫红》具备了一切诱人小说的要素:财富、权力、爱情、谋杀,但情节本身偏偏不是作品的魅力所在。作家让位给角色,书中人轮流用第一人称讲述生死攸关的故事。读者似乎无所不知,因为可以从多个视角观察一切;又似乎一无所知,最难洞悉是人心,何况其中还有隐藏身份的杀人犯、欲说还休的恋人、手握权力陷入迷惘的大师。于是,书中不见丝毫紧张与逼仄,有的只是引人入胜的召唤:细密画已铺展开来,你不想一探究竟吗?浸淫文艺复兴以来的光影透视日久,不想领略古老精致能让时间停滞的艺术吗?
红色主导的章节,只正式出现了一次——红,细数它的质地和隐喻。其余时候,夹杂在晦暗的色彩下若隐若现,黑承担的一切:凶杀案斑驳的血迹,由黑来揭开真相;爱情中炽热的心,由黑来倾诉衷肠;珍贵的传统艺术濒临枯竭,背叛的阴影由自戳双目的无尽黑暗奏响挽歌,仿佛这样一来,脑海中就能保留那抹依然鲜艳的红。帕慕克为逝去的荣耀哀叹、为眼前不可抗的黑正名,可他认为,饮鸩的行为不是愚蠢的陪葬、不是绝望的自戕,而是忘却尘寰的光明坦荡,隐藏救赎的希望。
倘若心能够装下世界,那些表面的取舍便不重要了。譬犹贯穿全书的细密画与威尼斯画派的制衡,布满威土战争的阴霾,数百年间的尊严与信仰全系于画师笔下吗?以至画师之间也像个小战场?凶手自诩师出有名:“为了屈迎附会而改变世界观是一件可耻的行为,然而这正是我们当今艺术家的做法。”另一方面,画师们最终达成共识:“细密画师不该屈服于任何形式的支配,他应该画他认为心中想画的,无需担忧是东方还是西方。”这也正是帕慕克给出的解答:回归自我。
细密画代表着土耳其民族的传统价值观,关于艺术的探讨围绕个人风格和签名,是土耳其人绕不开的结。“人们所追求的风格,只不过是泄露我们自身痕迹的一个瑕疵。”画师崇奉前辈大师,雷同和一致变成终极目标,自我表现、修饰与融合形同背叛,艺术发展的局限同样是社会发展局限的缩影。而威尼斯大刀阔斧地拥抱创新,“好像不是在画一幅画,而是真正创造出他们笔下的物品”,体现在其他方面有一点矫枉过正,“铸钱的时候不做真的钱币,反而制造假的。”帕慕克期望的是介于两者之间的色彩,不那么陈旧,也不那么张扬,忠实表现内心,自有力量迎接城市的未来。
帕慕克如此总结两派绘画,赫拉特画师能“停止时间”却画不出逼真的人物;法兰克画师“善于描绘肖像”却“停不住时间”。但细细玩味,又不难看见帕慕克的民族信心:赫拉特画师若能敞开心扉,接纳技巧,而非视之洪水猛兽,“幸福之画”指日可待。
小说结尾,负伤的黑终身带着红色的伤疤,也正因这抹红,苦恋十二年的恋人真正投入他的怀抱。藏在黑色之下的红亦是土耳其国旗的颜色,涅槃之际,可能有血有泪,但重生之后的喜悦,终会照耀红色的心。
——丙申年读奥尔罕·帕慕克《我的名字叫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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