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非理性的洪流
本只想读一本推理小说以作消遣的我,却不料又被伊坂幸太郎摆了一道,读罢,复杂的心绪似乎不得不写点什么梳理一遍,仿佛被某种应激性的强迫症缠身,又像被打了一针思考的兴奋剂。
小说分成了上下部分,据说当初连载时只有上半部的《魔王》,而后来将下半部的《呼吸》也组合进来,而《魔王》也因此微调加入了不少互相呼应的部分。上半部以安藤为第一视角,下半部则以安藤的弟媳诗织为第一视角。视角的切换令小说有了多一种维度的拆解,同时也弥补了上半部分《魔王》的不完整,将那简短而戛然而止的结局又再进行了延伸。
主人公安藤拥有操控他人说话的超能力,从这个设定来看,本以为会有如“世界奇妙物语”般的奇幻走向,然而故事却始终紧紧围绕着政治话题在进行着复杂的思考与讨论,满布纸页之间的是各种隐喻和对时代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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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新时代领袖般的人物“犬养”的出现,让长期忍受软弱政府的群众感受到了一股新鲜而飒爽的新风,正如酒吧Duce的老板所说的,“多半事情是由反作用引起的……大家都想独自打破现有的道路,到头来却形成了新的潮流……”,与其说犬养这一号人物引领了这个社会,倒不如说这个充满法西斯主义气息的酷似墨索里尼的男人,顺应了这个已经厌倦了屈从、妥协的社会,连早已对政治漠不关心的青年人,也被他所吸引,只因为这个男人直接而不暧昧、敢于承担的态度,敢于反抗,敢于直面问题,他的发言仿佛为压抑已久的群众抒发了一口怨气,他的年轻和他所属党派的弱小,反而成为了优势,群众抱着一种供养自己欣赏的毛孩成长起来的心态,充满参与感地开始考虑自己的政治权利,想要以手中的一票去支持这个看似不可能胜利的在野党。
然而即使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眼光独到,却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大家只是受够了软弱妥协、言辞暧昧的氛围,于是都看好了犬养这一号带来新鲜感的人物。——说到底,这不是思考的结果,而只是单纯的“反作用”而已。
安藤这个不思考就会死,或者说会因为过度思考而死的人,正正代表了跳脱于外的一种力量。他嗅出了犬养身上的法西斯主义气味,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和不安,让他在最开始的对话中,只淡淡地跟朋友岛补充说明了一句看似比星座运程更无关紧要的话,“三十九岁正是墨索里尼夺取政权的年纪。”
安藤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看着“犬养”成为了身边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话题,犬养所推崇的宫泽贤治的作品又再掀起了一股热潮。无论懂或是不懂,都在追随这一股潮流的群众,让安藤感到深深的不安。
而这种不经思考便盲目追随,用强烈情感代替理性的社会现象,在一宗日本球员在美国被捅死的新闻报道出现后,达到了一种令人感到颤栗的高潮。群众的愤怒被迅速点燃,如果这名球员只是被一个日本人所杀,估计没有什么人会当成一回事,然而,他死在了美国,捅死他的人是一名美国人,于是民族情结的发酵,让事件变得充满了政治意味。像医务室的医生那样,只是看了新闻就断言他们被那个“自由之国”轻视了的群众不在少数。医生补充描绘着“对方先刺伤了田中的脚,等他动不了后,又捅了他的心脏”,然而这些安藤并没有在新闻里听到,医生却断言,新闻就是这么说的。
愤怒的群众用情绪为事件添加了各种细枝末节,而这些不尽不实的描述,往往朝着一个他们所认定的方向推进——那就是代表着日本的那位被刺的球员田中,被代表着美国的那名美国的凶手轻视、侮辱。同事只管热烈地添油加醋地传播着消息,却甚至不去思考为什么“明明是被人用枪指着,田中最后却死于刀伤”这样显而易见的虚假消息的漏洞,相信,而不思考。
小说中反美的浪潮让我不得不联想到国内的反日浪潮,非理性的打砸,只要是对方国家的品牌便攻击,却不会想到这家店的经营者、员工其实全部都是自己的同胞,也不会想到做这么一件事的意义何在。所有的行为只是一股没有理性的情绪发泄,当整个社会都弥漫着这么一种氛围时,安藤就像那个看见了魔王的孩子,他不断提醒着身边的人,发出一些其实非常显而易见的疑问,提醒他们思考,然而却被当成是站在对方阵营上的敌人受到敌视和威胁。
住在安藤附近的邻居安德森,一个因为工作关系从美国去到日本,与妻子相遇坠入爱河而来到日本工作定居并加入了日本国籍的男人,妻子死后他仍留在了日本,他对日本的喜爱并没有让他受到这个地方的完美接纳,即使他改了汉字名字,这个名字却并没有被邻居记住,即使他拥有日本国籍,却并没有被当成“自己人”。当反美浪潮发生时,安德森的家被愤怒的反美人士纵火烧掉,然而最令人寒心的,是那些竟然觉得“不叫消防车也没关系”的围观群众。那一刻的群众并没有思考安德森的日本国籍,只知道“那家伙什么地方看起来像日本人啊”,于是烧掉这个“美国人”的房子,在他们的内心处,仿佛就已经攻击了轻视他们的美国。
这种可怕的逻辑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当安德森向着安藤“露出寂寞却毫不做作的微笑”,并说出“活着总会遇到这种事啊”这样的话来时,读到此处的我,也不禁悲从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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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小说中的暗示,安藤的死应该是酒吧Duce的老板所为。老板曾经向安藤说过一个“会说话的猴子”的故事,说“得到某件东西的人,会固执地认为这件东西只有自己才拥有”,暗喻除了安藤以外,其他人也可能拥有特殊的能力。而小说始终没有明言老板所拥有的能力是什么,只是每个想要袭击犬养的人都因为脑溢血而死亡,而老板也都在场。——安藤就是其中的一个。
在安藤与老板的对话中,老板认为法西斯主义并无不妥,将希特勒的屠杀归结于法西斯主义是过于简单,民主主义也杀了很多人,资本主义也毁了很多人的人生。老板坚信的正是自己所提出的“反作用”——“我们太把自由、民主之类的东西当回事了,明明需要一个统帅”。而安藤在最后也意识到酒吧“Duce这个名字在意大利语中是‘领袖’的意思。没错,墨索里尼正是被如此称呼”。
老板支持犬养作为一个统帅出现,他认为社会已经到了需要法西斯主义这种“反作用”的时候了,然而他与大部分群众不同,他与安藤一样是看透了趋势的局外者,只是他选择的是顺应潮流,而非像安藤一样,做一棵洪水之中仍不动摇的大树。
就像小说的下半部,老板放弃了对已经成为首相的犬养的庇护,也许那就是他认为这个社会又再需要“反作用”的时候了,又或是犬养在电视上的一番让大家思考而不要盲目追随他的言论,让老板放弃了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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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藤的弟弟润也,与“不思考就会死”的哥哥相比,润也却是那种“不思考那么复杂的问题,人也能活下去”的类型。在他第一次登场时,他就展露出对岩手山的喜爱,甚至对着堆积起来的洋白菜丝也会因为觉得像岩手山而喜不自胜。他对岩手山的形容是“那么雄伟,但又不傲慢,让人神清气爽”,而这种形容却不禁令人想起了小说中的关键人物——犬养。
岩手山为什么要多次作为润也的一个标志出现呢?仅仅展现的是一个青年毫无来由的喜爱吗?其实作者伊坂幸太郎在此处埋下了伏笔——岩手山象征了带着同样令人向往的气息的领袖犬养。犬养所推崇的宫泽贤治的出生地正正就是岩手县,这并不是巧合。
在安藤要与犬养“决斗”的那一天,润也和女朋友诗织还在登岩手山,暗示着他们向往依附巨大力量的内心倾向。而在安藤过世后,他们又去了两次,“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那巨大的山体让我们安心”。
然而经过了五年没有接触媒体,与电视、报纸和网络隔绝开来的生活后,他们的内心却发生了变化。润也选择搬去仙台,就是第一个充满暗喻的决定。就连诗织也感到奇怪,为何他没有选择有岩手山的盛冈。然而润也却认为“仙台挺好。如果要选位于岩手山和东京之间的位置,也就是仙台了”,他没有明说为什么要选岩手山与东京之间的位置,然而读懂这两个地方的含义却就能完全理解了。岩手山代表着令人安心的巨大力量——犬养,而东京则是埋葬着他哥哥的地方,代表着安藤。没有选择岩手山,代表润也开始思考,不再简单追求依附于令人安心的巨大力量;但他也没有选择东京,因为与哥哥不同,他不是个强势顽固的人,而是会示弱的人。所以他选择了仙台,其实就是在犬养和安藤之间寻找了一个平衡点。
后来,润也渐渐发现了自己的能力,猜剪刀石头布总会赢,赌马只要是十分之一的几率以内也会赢。同时,已经当上了首相的犬养,正在推动国民投票进行修宪,要将日本能够合法拥有武力写进宪法内。而慢慢开始懂得思考的润也,已不再盲目地追随,他已不是那个捧着宫泽贤治的诗集便被无故点燃热血的年轻人,他学会了思考,认为应该彻底将武力解除。无论他的想法是对是错(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对错之分),这都是他经过思考得出的想法。此时的润也已经成长了。
他会去问哥哥的朋友岛,“如果想要改变世界,究竟该怎么做。”岛告诉他:“只要有意志和金钱,就能撼动国家。”
润也相信自己就像那一张薄薄的纸,尽管现在看起来微不足道,然而对折25次的话,却终会与富士山比肩。他默默用自己的力量去赚钱,想要尝试改变世界。故事到最后并没有结局,润也会成功吗?作者没有,也注定不会去解答这个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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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说上半部分中,安藤经常有一些奇幻的梦或是奇特的幻象出现,在梦境与幻象中,他变成了一只鸟,飞翔在空中,看见了在地面上用望远镜看到自己的润也;而在下半部分,安藤死后,润也在仙台做了一份鸟类观测的工作,而曾经在安藤幻象里出现过的情景,也真的从润也和诗织的视角真实地又再出现了。
作为思考的力量而存在的人物——安藤,他不敌“魔王”死去了,然而却又像润也所说的,“哥哥无处不在。”
安藤拥有操控别人说话的能力,而诗织则常常觉得有时润也说的一些话不像他说的,像是被哥哥附体了一样;而犬养,也在国民投票的前夕,说出了一番让大家思考,而不是盲目追随的话,就像是被安藤操纵而说出来一般。
从现实角度去解读的话,这里的安藤已成为了思考的化身,“控制”他们说话的不是安藤,而是思考的大脑,思考的灵魂。
而魔王也并非单纯地指向犬养,犬养只是被魔王养出来的,真正的魔王,是那股由不经思考便随波逐流的人所汇聚起来的可怕力量。
犬养下台,也并不代表魔王消失;就像墨索里尼垮台,魔王,也并没有消失一样。
所以这个故事注定没有结局,因为犬养成功与否,从来不是一个结局。
伊坂幸太郎借诗织的同事蜜代之口,用墨索里尼这位法西斯领袖最后的故事道出了他的想法:
“墨索里尼最终和女友克拉雷特一起被枪杀,尸体还被挂在广场上示众。民众冲那尸体又是吐唾沫,又是殴打,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尸体被倒吊起来,结果克拉雷特的裙子完全翻了下来。民众似乎非常高兴。但就在那时,有个人在一片嘘声中爬上梯子,把裙子拉回原位,用自己的腰带绑好,让它不至于再翻下来。”
“我无法阻止别人的疯狂或骚动。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勇气。但至少我想做到拉回裙子之类的事,嗯,就算不行,也会始终保持这样的想法。我就是想成为这样的人。”
小说分成了上下部分,据说当初连载时只有上半部的《魔王》,而后来将下半部的《呼吸》也组合进来,而《魔王》也因此微调加入了不少互相呼应的部分。上半部以安藤为第一视角,下半部则以安藤的弟媳诗织为第一视角。视角的切换令小说有了多一种维度的拆解,同时也弥补了上半部分《魔王》的不完整,将那简短而戛然而止的结局又再进行了延伸。
主人公安藤拥有操控他人说话的超能力,从这个设定来看,本以为会有如“世界奇妙物语”般的奇幻走向,然而故事却始终紧紧围绕着政治话题在进行着复杂的思考与讨论,满布纸页之间的是各种隐喻和对时代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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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新时代领袖般的人物“犬养”的出现,让长期忍受软弱政府的群众感受到了一股新鲜而飒爽的新风,正如酒吧Duce的老板所说的,“多半事情是由反作用引起的……大家都想独自打破现有的道路,到头来却形成了新的潮流……”,与其说犬养这一号人物引领了这个社会,倒不如说这个充满法西斯主义气息的酷似墨索里尼的男人,顺应了这个已经厌倦了屈从、妥协的社会,连早已对政治漠不关心的青年人,也被他所吸引,只因为这个男人直接而不暧昧、敢于承担的态度,敢于反抗,敢于直面问题,他的发言仿佛为压抑已久的群众抒发了一口怨气,他的年轻和他所属党派的弱小,反而成为了优势,群众抱着一种供养自己欣赏的毛孩成长起来的心态,充满参与感地开始考虑自己的政治权利,想要以手中的一票去支持这个看似不可能胜利的在野党。
然而即使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眼光独到,却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大家只是受够了软弱妥协、言辞暧昧的氛围,于是都看好了犬养这一号带来新鲜感的人物。——说到底,这不是思考的结果,而只是单纯的“反作用”而已。
安藤这个不思考就会死,或者说会因为过度思考而死的人,正正代表了跳脱于外的一种力量。他嗅出了犬养身上的法西斯主义气味,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和不安,让他在最开始的对话中,只淡淡地跟朋友岛补充说明了一句看似比星座运程更无关紧要的话,“三十九岁正是墨索里尼夺取政权的年纪。”
安藤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看着“犬养”成为了身边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话题,犬养所推崇的宫泽贤治的作品又再掀起了一股热潮。无论懂或是不懂,都在追随这一股潮流的群众,让安藤感到深深的不安。
而这种不经思考便盲目追随,用强烈情感代替理性的社会现象,在一宗日本球员在美国被捅死的新闻报道出现后,达到了一种令人感到颤栗的高潮。群众的愤怒被迅速点燃,如果这名球员只是被一个日本人所杀,估计没有什么人会当成一回事,然而,他死在了美国,捅死他的人是一名美国人,于是民族情结的发酵,让事件变得充满了政治意味。像医务室的医生那样,只是看了新闻就断言他们被那个“自由之国”轻视了的群众不在少数。医生补充描绘着“对方先刺伤了田中的脚,等他动不了后,又捅了他的心脏”,然而这些安藤并没有在新闻里听到,医生却断言,新闻就是这么说的。
愤怒的群众用情绪为事件添加了各种细枝末节,而这些不尽不实的描述,往往朝着一个他们所认定的方向推进——那就是代表着日本的那位被刺的球员田中,被代表着美国的那名美国的凶手轻视、侮辱。同事只管热烈地添油加醋地传播着消息,却甚至不去思考为什么“明明是被人用枪指着,田中最后却死于刀伤”这样显而易见的虚假消息的漏洞,相信,而不思考。
小说中反美的浪潮让我不得不联想到国内的反日浪潮,非理性的打砸,只要是对方国家的品牌便攻击,却不会想到这家店的经营者、员工其实全部都是自己的同胞,也不会想到做这么一件事的意义何在。所有的行为只是一股没有理性的情绪发泄,当整个社会都弥漫着这么一种氛围时,安藤就像那个看见了魔王的孩子,他不断提醒着身边的人,发出一些其实非常显而易见的疑问,提醒他们思考,然而却被当成是站在对方阵营上的敌人受到敌视和威胁。
住在安藤附近的邻居安德森,一个因为工作关系从美国去到日本,与妻子相遇坠入爱河而来到日本工作定居并加入了日本国籍的男人,妻子死后他仍留在了日本,他对日本的喜爱并没有让他受到这个地方的完美接纳,即使他改了汉字名字,这个名字却并没有被邻居记住,即使他拥有日本国籍,却并没有被当成“自己人”。当反美浪潮发生时,安德森的家被愤怒的反美人士纵火烧掉,然而最令人寒心的,是那些竟然觉得“不叫消防车也没关系”的围观群众。那一刻的群众并没有思考安德森的日本国籍,只知道“那家伙什么地方看起来像日本人啊”,于是烧掉这个“美国人”的房子,在他们的内心处,仿佛就已经攻击了轻视他们的美国。
这种可怕的逻辑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当安德森向着安藤“露出寂寞却毫不做作的微笑”,并说出“活着总会遇到这种事啊”这样的话来时,读到此处的我,也不禁悲从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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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小说中的暗示,安藤的死应该是酒吧Duce的老板所为。老板曾经向安藤说过一个“会说话的猴子”的故事,说“得到某件东西的人,会固执地认为这件东西只有自己才拥有”,暗喻除了安藤以外,其他人也可能拥有特殊的能力。而小说始终没有明言老板所拥有的能力是什么,只是每个想要袭击犬养的人都因为脑溢血而死亡,而老板也都在场。——安藤就是其中的一个。
在安藤与老板的对话中,老板认为法西斯主义并无不妥,将希特勒的屠杀归结于法西斯主义是过于简单,民主主义也杀了很多人,资本主义也毁了很多人的人生。老板坚信的正是自己所提出的“反作用”——“我们太把自由、民主之类的东西当回事了,明明需要一个统帅”。而安藤在最后也意识到酒吧“Duce这个名字在意大利语中是‘领袖’的意思。没错,墨索里尼正是被如此称呼”。
老板支持犬养作为一个统帅出现,他认为社会已经到了需要法西斯主义这种“反作用”的时候了,然而他与大部分群众不同,他与安藤一样是看透了趋势的局外者,只是他选择的是顺应潮流,而非像安藤一样,做一棵洪水之中仍不动摇的大树。
就像小说的下半部,老板放弃了对已经成为首相的犬养的庇护,也许那就是他认为这个社会又再需要“反作用”的时候了,又或是犬养在电视上的一番让大家思考而不要盲目追随他的言论,让老板放弃了庇护。
******* *******
安藤的弟弟润也,与“不思考就会死”的哥哥相比,润也却是那种“不思考那么复杂的问题,人也能活下去”的类型。在他第一次登场时,他就展露出对岩手山的喜爱,甚至对着堆积起来的洋白菜丝也会因为觉得像岩手山而喜不自胜。他对岩手山的形容是“那么雄伟,但又不傲慢,让人神清气爽”,而这种形容却不禁令人想起了小说中的关键人物——犬养。
岩手山为什么要多次作为润也的一个标志出现呢?仅仅展现的是一个青年毫无来由的喜爱吗?其实作者伊坂幸太郎在此处埋下了伏笔——岩手山象征了带着同样令人向往的气息的领袖犬养。犬养所推崇的宫泽贤治的出生地正正就是岩手县,这并不是巧合。
在安藤要与犬养“决斗”的那一天,润也和女朋友诗织还在登岩手山,暗示着他们向往依附巨大力量的内心倾向。而在安藤过世后,他们又去了两次,“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那巨大的山体让我们安心”。
然而经过了五年没有接触媒体,与电视、报纸和网络隔绝开来的生活后,他们的内心却发生了变化。润也选择搬去仙台,就是第一个充满暗喻的决定。就连诗织也感到奇怪,为何他没有选择有岩手山的盛冈。然而润也却认为“仙台挺好。如果要选位于岩手山和东京之间的位置,也就是仙台了”,他没有明说为什么要选岩手山与东京之间的位置,然而读懂这两个地方的含义却就能完全理解了。岩手山代表着令人安心的巨大力量——犬养,而东京则是埋葬着他哥哥的地方,代表着安藤。没有选择岩手山,代表润也开始思考,不再简单追求依附于令人安心的巨大力量;但他也没有选择东京,因为与哥哥不同,他不是个强势顽固的人,而是会示弱的人。所以他选择了仙台,其实就是在犬养和安藤之间寻找了一个平衡点。
后来,润也渐渐发现了自己的能力,猜剪刀石头布总会赢,赌马只要是十分之一的几率以内也会赢。同时,已经当上了首相的犬养,正在推动国民投票进行修宪,要将日本能够合法拥有武力写进宪法内。而慢慢开始懂得思考的润也,已不再盲目地追随,他已不是那个捧着宫泽贤治的诗集便被无故点燃热血的年轻人,他学会了思考,认为应该彻底将武力解除。无论他的想法是对是错(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对错之分),这都是他经过思考得出的想法。此时的润也已经成长了。
他会去问哥哥的朋友岛,“如果想要改变世界,究竟该怎么做。”岛告诉他:“只要有意志和金钱,就能撼动国家。”
润也相信自己就像那一张薄薄的纸,尽管现在看起来微不足道,然而对折25次的话,却终会与富士山比肩。他默默用自己的力量去赚钱,想要尝试改变世界。故事到最后并没有结局,润也会成功吗?作者没有,也注定不会去解答这个疑问。
****** *********
在小说上半部分中,安藤经常有一些奇幻的梦或是奇特的幻象出现,在梦境与幻象中,他变成了一只鸟,飞翔在空中,看见了在地面上用望远镜看到自己的润也;而在下半部分,安藤死后,润也在仙台做了一份鸟类观测的工作,而曾经在安藤幻象里出现过的情景,也真的从润也和诗织的视角真实地又再出现了。
作为思考的力量而存在的人物——安藤,他不敌“魔王”死去了,然而却又像润也所说的,“哥哥无处不在。”
安藤拥有操控别人说话的能力,而诗织则常常觉得有时润也说的一些话不像他说的,像是被哥哥附体了一样;而犬养,也在国民投票的前夕,说出了一番让大家思考,而不是盲目追随的话,就像是被安藤操纵而说出来一般。
从现实角度去解读的话,这里的安藤已成为了思考的化身,“控制”他们说话的不是安藤,而是思考的大脑,思考的灵魂。
而魔王也并非单纯地指向犬养,犬养只是被魔王养出来的,真正的魔王,是那股由不经思考便随波逐流的人所汇聚起来的可怕力量。
犬养下台,也并不代表魔王消失;就像墨索里尼垮台,魔王,也并没有消失一样。
所以这个故事注定没有结局,因为犬养成功与否,从来不是一个结局。
伊坂幸太郎借诗织的同事蜜代之口,用墨索里尼这位法西斯领袖最后的故事道出了他的想法:
“墨索里尼最终和女友克拉雷特一起被枪杀,尸体还被挂在广场上示众。民众冲那尸体又是吐唾沫,又是殴打,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尸体被倒吊起来,结果克拉雷特的裙子完全翻了下来。民众似乎非常高兴。但就在那时,有个人在一片嘘声中爬上梯子,把裙子拉回原位,用自己的腰带绑好,让它不至于再翻下来。”
“我无法阻止别人的疯狂或骚动。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勇气。但至少我想做到拉回裙子之类的事,嗯,就算不行,也会始终保持这样的想法。我就是想成为这样的人。”
有关键情节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