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示传统中国民间经济的内在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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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示传统中国民间经济的内在逻辑
——读彭凯翔《从交易到市场》
文/赵青新
我国经济学者彭凯翔近年来致力于传统中国民间经济研究。《从交易到市场》是他继《清代以来的粮价》之后，最近推出的又一力作。该书五百多页的篇幅里，最后五十来页都是参考文献，并且正文部分每页都附有大量引文注释，从中可以窥见作者严谨的学术态度。扉页介绍说作者穷十年努力，广泛涉猎宋以来笔记、契约文书、商业账本、报刊、档案、数据库等史料，应当并非虚言。
作为河南大学经济学院博导，长期的专业素养让彭凯翔的著作带有强烈的学院风格，由该书中大量的表格和函数分解方程式可见一斑，其论述是否合理、论据是否充分，有待专家商榷。笔者陋见与兴趣点，更在于行文过程中大量的文史资料，还有作者时不时跳出经济学之外的人文哲思。该书试图说明，在传统社会形态下，分散的交易是如何组织成市场制度的，也即市场经济时如何成为可能、又是如何运作的。换言之，该书关注的是传统经济的内在逻辑，而不是描述它变迁的历史过程，更不认为这就是一个不断向市场经济演进的线性过程。
该书首篇谈“交易的空间和时间约束”。勾勒了清代中国纵横交错的交通干线，并从公私行旅、商业运输、政策因素等角度分析“行路难”的交通成本。描述性的文体让阅读不显枯燥。彭凯翔擅长于从细节和事实中提取观点，启发我们用不同的眼光，去比较分析相近的文献中那些细微的差别，去构思不同的历史场景和生活日常。比如说信息封闭时代的通信传递情况。列举的材料中，其一为元代月泉吟社组织斗社的联络工作；其二为万历《歙志•文苑》所载徽州歙县人程本中就试南京时，遍邀人赋诗的韵事留存文本；其三是乾隆年间参与视学阅卷后，浙江学者姜炳璋与诸友交换的通讯录。作者就三则材料所留地址展开论述，如地点有无地理或行政区域，以证通讯的地域局限性，并由此引出对通讯组织的探讨，信差、票号、驿站、民信局以及电报的出现，强调了经济发展受技术手段限制的程度，而惯常则强调封建体制之腐朽对于经济的桎梏，彭凯翔的着眼点，是以现代的经济学理视野来观察样本本身的内在发展动力，这对于经济理论的推展，或许是更可靠的视角。
彭凯翔表现出丰富的考据学梳拢能力和文本分析能力。所引材料不乏趣味。比如他说“竹枝词”，引晚唐刘禹锡词初以生情为主，及元代杨维桢的《西湖竹枝词》以大手笔点化风土，到了南社诗人俨然已为采风喻世一大体裁，这一段描述于我等读者彷如上了一堂小小的文学课，至于为何竹枝词这样游戏文字的小体裁会承担起新闻传播的“大任务”呢？彭凯翔从经济课跳到了文学课，这会儿又跳到了哲学课和历史课，他援引法国年鉴学派历史学家布罗代尔之语，“最动人心弦、最富有人情味、也最危险的历史”是个人规模的事件史。缓慢的地理时间谱写了日常生活的基本面貌，而这一向也是中国的传统，因此后人既可在经史子集中追溯历史，犹可在各种方志、采风、笔记等中推得往昔的世俗生活。历史的重要功能，就是开阔认知的可能性。历史能提供许多过去的精彩现象，是眼前所不易见到或想象到的，能从浩如烟海的零碎杂驳的历史之中，寻踪追迹，归纳整理，《从交易到市场》副标题“传统中国民间经济脉络试探”确乎名实相符。
整体而言，《从交易到市场》最明显体现考据之功，考据学的通病常失于琐细、缺乏大义，而彭凯翔这本著作可以说高屋建瓴，眼光之长远、思维之清晰、看法之深邃，充分发挥了考据学对于相关历史研究所起的重要作用。西方经济学之弊常在于工具效用，又是统计又是图表，ABCDE一番逻辑推理，绕来绕去最后常常雷声大雨点小算不得高论，而彭凯翔这本经济著作自始至终洋溢着人文氛围，既能感受到历史学叙述的身临其境，又能体会到经济学分析的理性与科学，的确当得起香港学者刘光临之评价：“近年来经济史研究中不可多得的一部佳作”。
转载请联系本人，联系方式见豆瓣主页。
——读彭凯翔《从交易到市场》
文/赵青新
我国经济学者彭凯翔近年来致力于传统中国民间经济研究。《从交易到市场》是他继《清代以来的粮价》之后，最近推出的又一力作。该书五百多页的篇幅里，最后五十来页都是参考文献，并且正文部分每页都附有大量引文注释，从中可以窥见作者严谨的学术态度。扉页介绍说作者穷十年努力，广泛涉猎宋以来笔记、契约文书、商业账本、报刊、档案、数据库等史料，应当并非虚言。
作为河南大学经济学院博导，长期的专业素养让彭凯翔的著作带有强烈的学院风格，由该书中大量的表格和函数分解方程式可见一斑，其论述是否合理、论据是否充分，有待专家商榷。笔者陋见与兴趣点，更在于行文过程中大量的文史资料，还有作者时不时跳出经济学之外的人文哲思。该书试图说明，在传统社会形态下，分散的交易是如何组织成市场制度的，也即市场经济时如何成为可能、又是如何运作的。换言之，该书关注的是传统经济的内在逻辑，而不是描述它变迁的历史过程，更不认为这就是一个不断向市场经济演进的线性过程。
该书首篇谈“交易的空间和时间约束”。勾勒了清代中国纵横交错的交通干线，并从公私行旅、商业运输、政策因素等角度分析“行路难”的交通成本。描述性的文体让阅读不显枯燥。彭凯翔擅长于从细节和事实中提取观点，启发我们用不同的眼光，去比较分析相近的文献中那些细微的差别，去构思不同的历史场景和生活日常。比如说信息封闭时代的通信传递情况。列举的材料中，其一为元代月泉吟社组织斗社的联络工作；其二为万历《歙志•文苑》所载徽州歙县人程本中就试南京时，遍邀人赋诗的韵事留存文本；其三是乾隆年间参与视学阅卷后，浙江学者姜炳璋与诸友交换的通讯录。作者就三则材料所留地址展开论述，如地点有无地理或行政区域，以证通讯的地域局限性，并由此引出对通讯组织的探讨，信差、票号、驿站、民信局以及电报的出现，强调了经济发展受技术手段限制的程度，而惯常则强调封建体制之腐朽对于经济的桎梏，彭凯翔的着眼点，是以现代的经济学理视野来观察样本本身的内在发展动力，这对于经济理论的推展，或许是更可靠的视角。
彭凯翔表现出丰富的考据学梳拢能力和文本分析能力。所引材料不乏趣味。比如他说“竹枝词”，引晚唐刘禹锡词初以生情为主，及元代杨维桢的《西湖竹枝词》以大手笔点化风土，到了南社诗人俨然已为采风喻世一大体裁，这一段描述于我等读者彷如上了一堂小小的文学课，至于为何竹枝词这样游戏文字的小体裁会承担起新闻传播的“大任务”呢？彭凯翔从经济课跳到了文学课，这会儿又跳到了哲学课和历史课，他援引法国年鉴学派历史学家布罗代尔之语，“最动人心弦、最富有人情味、也最危险的历史”是个人规模的事件史。缓慢的地理时间谱写了日常生活的基本面貌，而这一向也是中国的传统，因此后人既可在经史子集中追溯历史，犹可在各种方志、采风、笔记等中推得往昔的世俗生活。历史的重要功能，就是开阔认知的可能性。历史能提供许多过去的精彩现象，是眼前所不易见到或想象到的，能从浩如烟海的零碎杂驳的历史之中，寻踪追迹，归纳整理，《从交易到市场》副标题“传统中国民间经济脉络试探”确乎名实相符。
整体而言，《从交易到市场》最明显体现考据之功，考据学的通病常失于琐细、缺乏大义，而彭凯翔这本著作可以说高屋建瓴，眼光之长远、思维之清晰、看法之深邃，充分发挥了考据学对于相关历史研究所起的重要作用。西方经济学之弊常在于工具效用，又是统计又是图表，ABCDE一番逻辑推理，绕来绕去最后常常雷声大雨点小算不得高论，而彭凯翔这本经济著作自始至终洋溢着人文氛围，既能感受到历史学叙述的身临其境，又能体会到经济学分析的理性与科学，的确当得起香港学者刘光临之评价：“近年来经济史研究中不可多得的一部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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