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舟记》中文简体版译后记(蒋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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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本描绘辞典编辑工作的小说,《编舟记》在内容上也有许多有趣的文字游戏,本书中文简体版的译者蒋葳特别撰文,将她在翻译小说过程中的故事写下来与各位读者分享,希望各位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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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 后 记
在东京的书店邂逅《编舟记》,契机是腰封上漫画家云田晴子的插图。说来惭愧,三浦紫苑这位作家的大名早有耳闻,但在《编舟记》之前,也只是读过由山田靫担任作画的《多田便利屋》漫画版,还尚未有机会完整拜读她的作品。谁知一旦开始阅读,便迅速被吸引到了故事的世界中。这是一个以辞典编辑部为舞台的故事。辞典——一个看似平淡无奇,却精彩纷呈的世界。总以为它与我们的日常近在咫尺,殊不知它的编纂过程却是如此远离尘世喧嚣。
说起辞典,还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做翻译必须和辞典打交道。作为一个新手译者,翻译过程中更是辞典不离手。小学馆的《国语大辞典》、《日中中日辞典》、三省堂的《大辞林》……确认词汇的中文释义固然必要,但更重要的是词汇的日文释义——即在日语的文脉中,日本人是如何理解这个词汇的。但是,完完全全依靠辞典也行不通。
《编舟记》里这样写道:“无论如何追求完美,词汇总是如同生物一般不断变化”,“自认为抓住了词汇的瞬间”,它却哧溜一下从指缝中溜走,“瓦解成碎片,烟消云散”。的确,词汇——或者广义地说,语言——是一种生物,吸取文化为养分,随着时代变迁而变化,无时不刻不在成长。而辞典里所收录的,无非是词汇在某个瞬间的投影。更何况还有许许多多辞典里没有收录的词汇——日常生活对话中的俚语俗语以及网络流行语等等,则更是鲜活,时时刻刻都在变幻着形态。然而,其中大部分欠缺规范性和普遍性,仅仅作为 “行话”或“方言”流行于某个圈子;或是在文化潮流的影响下诞生,受时代局限,生命力短暂,很快便成为“死语”被人们遗忘。要把这样的词汇从非母语(日语)翻译成中文,是非常棘手的工作,尤其是对于我这种资历尚浅的新手而言。参考辞典里的释义自然是必不可少的环节。但活生生的词汇毕竟无法死板地一对一转换,只能将它放到文脉中,体会它所要传达的信息,再尽量把文字的感觉还原到中文。有时还必须借助另外一种“辞典”——网络。在网络上搜寻实际使用这些词汇的文章,联系上下文来理解它的意思以及使用的场合和语感。
记得在大学的翻译理论课上,老师曾这样讲过:翻译就像是一层膜,会过滤掉词汇的形态、音韵以及文化背景等因素,只有意义——并不具有生命的词汇某个瞬间的状态——才能够通过这层膜,转换成另一种语言 。诚然如此。《编舟记》棘手的地方也正在这里。宣布故事正式拉开序幕的重要场景——荒木与马缔的初次会面,便设下了一道机关。马缔的名字日文发音为“majime”,与认真(日文汉字写作“真面目”)一词同音,闹了一出笑话的同时,也暗暗预示着认真得有几分过头的马缔背负编纂《大渡海》这一使命的必然性。“大渡海”和“大都会”、“香具矢”和“辉夜”公主……小说里充满了这样的文字游戏。阅读起来不由莞尔,翻译起来却抓破脑袋。最终只有借用注释这种方式,这点实在令人心有不甘,希望不久的将来能找到既准确又漂亮的译法。
最后,说点题外话。学习日语的人或许都听说过、甚至使用过三省堂出版的《新明解国语辞典》(简称《新明解》)。记得大学时代,老师特别推荐了《新明解》,因为每个词条后面都有标注音调,适合初学者确认发音。大学时代的我自然也恭恭敬敬地将《新明解》奉为圣典。现在回想起来,《新明解》的释义的确独特得有些另辟蹊径。或许《新明解》并非优于学问,而是让人在查阅之余得以消遣的辞典吧。正如评论家小谷野敦在杂志《Eureka》的特辑“辞典的世界”中所说,《新明解》并不是一本正儿八经的辞典,可以称之为“通俗学问的变种”。不过,正是有了像这样走个性化路线的辞典,从另一个视角去捕捉词汇的运动轨迹,才能让人更全面地把握词汇的意义,更准确地应用词汇表达内心吧。令人禁不住浮想联翩——编纂《新明解》的又是怎么样的一群人,又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呢?
最后的最后,感谢在翻译上给我指点的伏前辈,为我答疑解惑的山田老师,帮助我理解俚语俗语的久保学姐,以及编辑部的各位。因为你们,这本《编舟记》的中译本才能扬帆启航。
蒋 葳
2015年4月 于东京
作为一本描绘辞典编辑工作的小说,《编舟记》在内容上也有许多有趣的文字游戏,本书中文简体版的译者蒋葳特别撰文,将她在翻译小说过程中的故事写下来与各位读者分享,希望各位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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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 后 记
在东京的书店邂逅《编舟记》,契机是腰封上漫画家云田晴子的插图。说来惭愧,三浦紫苑这位作家的大名早有耳闻,但在《编舟记》之前,也只是读过由山田靫担任作画的《多田便利屋》漫画版,还尚未有机会完整拜读她的作品。谁知一旦开始阅读,便迅速被吸引到了故事的世界中。这是一个以辞典编辑部为舞台的故事。辞典——一个看似平淡无奇,却精彩纷呈的世界。总以为它与我们的日常近在咫尺,殊不知它的编纂过程却是如此远离尘世喧嚣。
说起辞典,还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做翻译必须和辞典打交道。作为一个新手译者,翻译过程中更是辞典不离手。小学馆的《国语大辞典》、《日中中日辞典》、三省堂的《大辞林》……确认词汇的中文释义固然必要,但更重要的是词汇的日文释义——即在日语的文脉中,日本人是如何理解这个词汇的。但是,完完全全依靠辞典也行不通。
《编舟记》里这样写道:“无论如何追求完美,词汇总是如同生物一般不断变化”,“自认为抓住了词汇的瞬间”,它却哧溜一下从指缝中溜走,“瓦解成碎片,烟消云散”。的确,词汇——或者广义地说,语言——是一种生物,吸取文化为养分,随着时代变迁而变化,无时不刻不在成长。而辞典里所收录的,无非是词汇在某个瞬间的投影。更何况还有许许多多辞典里没有收录的词汇——日常生活对话中的俚语俗语以及网络流行语等等,则更是鲜活,时时刻刻都在变幻着形态。然而,其中大部分欠缺规范性和普遍性,仅仅作为 “行话”或“方言”流行于某个圈子;或是在文化潮流的影响下诞生,受时代局限,生命力短暂,很快便成为“死语”被人们遗忘。要把这样的词汇从非母语(日语)翻译成中文,是非常棘手的工作,尤其是对于我这种资历尚浅的新手而言。参考辞典里的释义自然是必不可少的环节。但活生生的词汇毕竟无法死板地一对一转换,只能将它放到文脉中,体会它所要传达的信息,再尽量把文字的感觉还原到中文。有时还必须借助另外一种“辞典”——网络。在网络上搜寻实际使用这些词汇的文章,联系上下文来理解它的意思以及使用的场合和语感。
记得在大学的翻译理论课上,老师曾这样讲过:翻译就像是一层膜,会过滤掉词汇的形态、音韵以及文化背景等因素,只有意义——并不具有生命的词汇某个瞬间的状态——才能够通过这层膜,转换成另一种语言 。诚然如此。《编舟记》棘手的地方也正在这里。宣布故事正式拉开序幕的重要场景——荒木与马缔的初次会面,便设下了一道机关。马缔的名字日文发音为“majime”,与认真(日文汉字写作“真面目”)一词同音,闹了一出笑话的同时,也暗暗预示着认真得有几分过头的马缔背负编纂《大渡海》这一使命的必然性。“大渡海”和“大都会”、“香具矢”和“辉夜”公主……小说里充满了这样的文字游戏。阅读起来不由莞尔,翻译起来却抓破脑袋。最终只有借用注释这种方式,这点实在令人心有不甘,希望不久的将来能找到既准确又漂亮的译法。
最后,说点题外话。学习日语的人或许都听说过、甚至使用过三省堂出版的《新明解国语辞典》(简称《新明解》)。记得大学时代,老师特别推荐了《新明解》,因为每个词条后面都有标注音调,适合初学者确认发音。大学时代的我自然也恭恭敬敬地将《新明解》奉为圣典。现在回想起来,《新明解》的释义的确独特得有些另辟蹊径。或许《新明解》并非优于学问,而是让人在查阅之余得以消遣的辞典吧。正如评论家小谷野敦在杂志《Eureka》的特辑“辞典的世界”中所说,《新明解》并不是一本正儿八经的辞典,可以称之为“通俗学问的变种”。不过,正是有了像这样走个性化路线的辞典,从另一个视角去捕捉词汇的运动轨迹,才能让人更全面地把握词汇的意义,更准确地应用词汇表达内心吧。令人禁不住浮想联翩——编纂《新明解》的又是怎么样的一群人,又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呢?
最后的最后,感谢在翻译上给我指点的伏前辈,为我答疑解惑的山田老师,帮助我理解俚语俗语的久保学姐,以及编辑部的各位。因为你们,这本《编舟记》的中译本才能扬帆启航。
蒋 葳
2015年4月 于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