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后记： 来自心灵的文字最动人 [猫]

          贾斯廷·托雷斯被Salon.com评为2011年最性感男士第4位，他前一位是Radiohead主唱Thom Yorke，这称号让腼腆的托雷斯暗喜而略带尴尬。“性感”，是个信息量很大的词，同样可能暗示他敏感，温柔，梦幻多情，充满想象力，他这本剖析灵魂的半自传体小说《我们动物》，作为处女作而获得成功并不意外。
          这部断断续续写了五六年的小书，有种纯真、洁净、自然、勇敢的美。一如作者本人的家庭结构，书中年轻的波多黎各裔父亲和白人母亲，养育了三个混血儿子。小说如同一本家庭相册，以主角（小儿子）的视角，一幕幕展示整个家庭的状态，尤其是主角从幼年到青春期的生命变化，看似弱化的情节，在相片式场景间推动，暮然回首，孩子们已长大，父亲已苍老。在夸张、戏剧化的虚构故事背后，有一种情感真实，作者躲在小说背后真诚地讲述自己的心事、自己与家人及世界的关系。在个人意识尚模糊的阶段，这三兄弟是一体的，从开篇起就反复出现、如同吟唱头韵的“我们”，成为一个符号，让读者领会到那种兄弟共同感，他们不必言语，就能了解彼此的思维情感。随着故事发展，“我们”出现得越来越少，直到“我的成人之夜”，青春期的“我们”彻底被“我”和“他们”取代——这是发现并面对“真我”之后，兄弟间必然发生的分化。
          如果作者放手让我们稍微过度诠释的话，我们会发现这五个人的生活映照出人生的各种可能性：在相同环境下，基因构造加上自由意志选择，我们会变成怎样的人？一幕幕场景暗示，这个跨越种族、过分年轻的贫困家庭（双方十几岁就结婚并生下三子），不仅在社会目光中是被围观的边缘家庭，而且问题严重：父亲大男子主义，对孩子及妻子相当粗暴，脆弱的母亲总是闹情绪，他们为了养家糊口而艰苦挣扎，为了维持婚姻而相爱相斗，双方都爱孩子却又难尽养育及教育之责，全家散发着动物的本能气息。但父亲以他的波多黎各血统自豪，靠祖传的音乐感苦中作乐，教孩子们跳舞如此，失业后跟孩子们捶车吟唱亦然；妈妈则用她的情绪化、漠不关心甚至假意出走来处理婚姻关系，沉浸在幻想中自娱自乐。孩子们对这样的父母是不满的，却不太敢直接表达，只能用不同方式面对他们无能理解的父母。托雷斯成功写活了儿童视角，他们懵懂得如此真实，他们所目睹的父母性爱，就应当是这般没有色情感的陌生行为。而他们又是被迫早熟的。我们不妨大胆猜想孩子们的未来，大哥曼尼或许会被宗教拯救，二哥乔伊或许会走向虚无主义，冷眼旁观万物，而小儿子的内心世界更为复杂，他用梦幻、想象、诗意去不断适应这个动荡不安的家庭，并首先从“我们”变成独立的“我”。
         这孩子敏感，求知欲强，爱读书，七岁就已学会在尴尬或恶劣的处境下抽离自己，就像个既能对他人心理感同身受又能超然物外的局外人，其他人还在琢磨当下事件，他已在观察花花草草，并逃往幻想世界了，而这个私人的梦幻空间，又与外界有种奇特的融合感，本属创造的“想象”已成为记忆现实的一部分。接近小说末尾的“尼亚加拉”，则集中体现了他这种不同寻常的敏感性格。他久等父亲不至，对着循环播放的、关于尼亚加拉大瀑布的三分钟小烂片——常人一定会暴躁的——幻想，编故事，跳舞，让身心与屏幕里的一切融合，自娱自乐……连意外目睹此景的父亲，都震惊于儿子的“漂亮”，这种美丽，正是内心的诗意外化到了行为。
          层层铺垫后，便是顺理成章的全书高潮。“我的成人之夜”，开章便讨论起身份问题，三兄弟都在寻找身份，全家人也都在关注小儿子的身份。托雷斯曾说，他这本小说是他母亲读过的唯一的书，或许未来也是。小说中相似的父母也同样从敏感好学的“我”身上看到另一种希望：你的未来可能比我们更好——遥远的中国家庭与他们的心态多么吻合，所以读者也更能理解小说末尾整个家庭那苦涩的失望。外表强壮的父亲，已无法控制儿子的成长，如洗礼一般，他们在象征家庭凝聚力的浴室中完成最后的分别仪式。青春期的“我”有了强烈的自我意识，向世界独立发出自己的声音，于是这章的细节描写也更丰富，冲突强烈，引人入胜。生命在某个时间点会有突破式跃动，快速进入与之前全然不同的状态，是为一夜“成人”。
          翻译这部小说，感到它也讲述了不寻常的人具有的共同心态，亦鼓励了我们这些在想象和创造中处理生活困境、获得自我价值的人。感谢神安排的机缘。必须感谢我的编辑仲召明先生适时的督促，感谢双亲和朋友的帮助，特别感谢罗康，淳钰，杨春，李翠，李玮璐，陈玉，黄静，张雨薇，杨曼，安小羽，刘子琳，吴鑫明，于迪文，于鹏，唐江，敬力，何家炜，姚向辉，丁子承，徐鸢，还有教会的兄弟姊妹，特别是黄曼琨，钱佳莹，卢彦妙，Cherrin和DK牧师。这段时间，没有你们，我什么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