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时间交给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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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贺卫方先生《逍遥法外》,文章多在网上看过,购书是为了重温,然后就发现这么做很有必要。
看到《周叶中教授事件及其他》一文,不由感叹,周叶中教授和戴激涛女士《共和主义之宪政解读》涉嫌剽窃的事情,已经过去八年了,当年遭到抄袭的王天成先生的诉讼以败诉告终,官拜中国法学会宪法学研究会副会长、武汉大学研究生院副院长、荣膺“十大中青年法学家”的周叶中教授到现在似乎还是岿然不动,此事一再提醒我们的是,中国学术不过是一种“权力学术”,有学术,并不保证就获得了“学术权力”,但一旦获得权力,学术便在其中了。不过书中收入这篇文章,刺一刺“权力学术”,也算让人解气,当然了,对麻痹不仁的权力来说,这顶多算是挠痒,权力不但不屑,说不定还会很舒服。如果是这样,大概就是和谐了!
关于和谐,贺卫方先生有这样的解读:
政府的决策总是为人民的,如果你觉得受到伤害,那多半是你自己并不知道你的根本利益所在。这种先验的正当性使得我们的制度严重缺乏纠错能力,反而具有极其强大的坚持错误的能力。我们似乎有着一种很幼稚的和谐观,认为和谐就是保持一致,就是毫无差异,就是一团和气。……不能容忍异议,缺乏合理的决策程序,压制和平的反抗,最终只能导致国民在的两个极端中选择:或者极端地忍受;或者极其暴力性地反抗。
读这段话,想到了电影《恐怖游轮》,我们历史的一治一乱,一分一和,最新建立的,都是最近推翻的,只是因为,前代后代,遵循的都是相同的逻辑。
读《消失了的墓地》知道,烟台毓璜顶西侨公墓,是近代西方传教士狄考文、郭显德安葬之地。郭显德在山东兴办教育和医务机构、救助黄河水灾灾民,声望很高,连要“灭洋”的义和团也流传这样的戒律:“外人不杀郭显德,国人不杀赵斗南”(赵斗南系郭之弟子,牧师)。抗美援朝时期,两国交战,反美情绪激荡之时,毓璜顶西侨墓地被毁,贺先生有疑问:“在战场上我们尚且要优待俘虏,为什么在大后方会迁怒于这些早已死去了的人们,何况他们还是些传播福音和科学知识、兴办教育、治病救人、改善民生的使者呢。想象当年掘坟鞭尸、砸石毁碑的情景,人们是否想到这些人生前给这片土地带来的种种美好事物?”
对历史,我们往往不能放下,而是纠缠不休,甚至总是企图通过控制历史来创造历史,可事实是,人类不肯把历史交给时间,时间就不会向人类允诺未来。在我们这儿,一切历史真得都成了当代史,这正是悲哀所在。
事实总是简单的,权力为了愚弄民众,才把它搞的很复杂,贺先生指出的几个简单的事实,罗列一下:
1、按照我国宪法,检察机关行使独立的检察权,其中包括对于官员行为实施独立监督和调查的权力。但是,由于人事财政的权力都受制于同级党委,加之对于党政官员的调查权受到严格限制,检察机关在遏制官场腐败上的作用就基本失灵了。检察机关如此,法院也不例外。只要涉及到官员腐败的案件,法院的判决就难以独立。
2、我们的一个结构性缺陷在于,行政、立法以及司法三种权力都强调横向的控制,而缺乏纵向的制约。
3、或许只有把常人之间的爱都驱除殆尽,才能让全国人民的爱都献给我们的伟大领袖。
4、《歌德谈话录》(杨武能译本):“我并且完全相信,发生任何一场大革命责任都不在民众,而在政府。只要政府始终维护正义,始终头脑清醒,能够适时进行改良以满足民众的愿望,不是一直顽抗到非要由下面来逼迫你干必须干的事情,这样子革命就完全不可能发生。”
5、学者们或自觉或被迫地运用一些政治理论指导自己的研究,政治话语装点在著述的字里行间,把学术降低为政治的附庸。不仅如此,意识形态的多变迫使学者不断跟风趋时,学术成果成为折射政治风云变幻的镜子。趋时的代价就是不断地过时。
贺先生是胶东人,我是鲁西人,许多方言有近似之处。《方言拾零》说到“刺闹”这个词:“牟平方言里,刺闹,指一种既痒有疼的感觉”,马上想到的是“刺闹狗儿”——仍然感觉很刺闹的小狗儿,是“苍耳”的俗称,小时候遇到谁家娶媳妇,就和小伙伴跑到野地里采上几把,瞅机会往新娘子头上一撒,新郎官晚上就有新任务了。
贺先生提到:
另有一词,发音“ge yang”,好像是“隔痒”,例如 “疥巴子(gie ba zi,即癞蛤蟆)上脚背——不咬人,隔痒人。”罗福腾《牟平方言词典》(江苏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刺”下无此义项。
此“隔痒”,似乎不应系之“刺”下。在半岛地区,似乎也发音“ge ying”,即“膈应”,在鲁西,发音“e ying”(恶英),是让人讨厌、腻味、恶心、不痛快的意思。
另,书中偶有疏漏,如第55页正文引文后列《扶桑游记》版本信息及引用页码,似应以括号括出。第68页“在晚晴来华西方传教士的著述里是一个经常出现的主题。英国人李提摩太在他的回忆录《亲历晚晴四十五年》”,两处“晚晴”均为“晚清”之误。第69页“没有者个肮脏事”,“者”为“这”之误。第85页“这就是为马文看清楚了”,“为”前漏一“因”。
(贺卫方:《逍遥法外》,中信出版社201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