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爱与邪恶无异
这不是绅士和淑女两情相悦、其乐融融的故事。这是绅士和淑女的另一面、绅士和淑女的阴郁和灰暗的故事。它对今天起劲地在表面上培养和塑造绅士和淑女的环境起不到涂脂抹粉的作用。它泼了一盆无情的冷水。 在评论者的目光集中于希刺克厉夫和凯瑟琳·恩萧身上的同时,我对书中以叙事者身份出现的女管家丁耐莉(艾伦)产生了莫大的兴趣。这个养育照料了恩萧家数代人的女仆,以其胆大心细、智勇双全周旋于不同的主人之间,勉力维持着风雨飘摇的山庄和田庄的传承与安宁。最精彩的当属第十一章的结尾,当林惇把希刺克厉夫从画眉田庄中赶走,凯瑟琳为此大发泼赖、寻死觅活之际,面对不知所措吓坏了的林惇,丁耐莉对林惇坚定的鼓励道: ………… “根本没关系,”我低声说。我不希望他让步,尽管我自己心里也禁不住害怕。 “他嘴唇上有血!”他说,颤抖着。 “没关系!”我刻薄地回答。我就告诉他,她是怎样在他来之前就决定了要发一阵疯的。我没留意,嗓门提得太高了些。她听见了,因为她突然起来了——她的头发披散在肩上,眼睛闪闪的,脖子和胳膊上的青筋都反常地突出来。我下了决心准备至少断几根骨头,可是她只向周围瞪了一下,就冲出屋去。主人叫我跟着她,我就一直跟到她的卧房门口。她关紧了门,把我挡住了。 ………… 凯瑟琳·恩萧的不可理喻,大约是天底下所有体面家庭里颐指气使的小姐们的共同的恶作风。同样地,每一个男人在卸掉他展现在社会公众面前的外表后,也都或多或少地能从希刺克厉夫,或是辛德雷·恩萧,或是埃德加·林惇的身上照见自己的部分影子。尽管时代已经不同,大家闺秀像个隐士似的被禁锢在家中与世隔绝、青春期到来时见到个外表可意的异性便一见倾心、托付终身的情形已几乎不再存在,但是只要爱还存在,人性还存在,疯狂还存在,类似的悲剧就仍会永恒地演绎下去。 译者的译笔无与伦比,但是译者1980年写的那个译后记却带着那个时代的陈词滥调。依我之见,希刺克厉夫对凯瑟琳·恩萧的爱不配“忠贞不渝的爱情”这一褒奖语,他的复仇既阴险又恶毒,丝毫谈不上是对什么“他们所处的被恶势力所操纵的旧时代的一个顽强的反抗”,他的行为不过是人性之恶极度膨胀下的肆意妄为,它与我们不时地从报纸新闻里读到的情杀和仇杀并无不同。因此,他的复仇即便是可以预料的,却一点也不值得同情。换句话说,希刺克厉夫和凯瑟琳·恩萧的爱不值得讴歌,但这与我们讴歌这部伟大的作品是两码事,因为人性、爱与恨是人类永不衰竭的文学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