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波拉尼奥的情书
2089年波拉尼奥从坟墓里爬出来,从尼泊尔境内爬上珠穆朗玛峰。2089年我满100岁,生死未卜,从西藏沿珠穆朗玛峰北峰上去。 最终,我与波拉尼奥相遇于珠峰之巅,一同欣赏一部名叫《天地玄黄》的纪录片。经过了这么多年,他再次严严实实地穿上的那件登山服里包裹着的是一副没有肌肉的白骨。我干瘦又皱巴巴的黄皮肤外面却仅仅套了件普普通通的秋装,衣服里还藏着本《护身符》。 《2666》> 《荒野侦探》> 《地球上最后一夜》> 《护身符》,我将波拉尼奥中译版的书按照书页厚度排了个自大到小的顺序。 《护身符》薄了,轻了。 没有薄过墨西哥肉馅玉米饼,没有轻过佩德罗. 加菲亚斯诗集上的尘土。所以,它仍旧有厚度有重量。厚过波拉尼奥脸上一条条皱纹的褶皱里充斥着的污垢,重过波拉尼奥手中的烟头上扬起的烟蒂。(我想象他的烟丝带着淡淡的蓝莓口味,他吐出的烟圈触摸起来是甜甜的。从他嘴里吐出来有空气清新器的作用)“实际上,这是个讲述一桩残忍罪行的故事”书的开头这样写道。再次头痛地发现,书中又要开始讲述那些曾经发生而未来可能马上就要被遗忘的暴力罪行,又要像黏在牙齿上的大白兔奶糖一样被赋予某种历史的粘着力和沉重感,又要带着无解地徘徊在绝望的十字路口那样的心情去翻开书页。 “《护身符》看到第几段了?”波拉尼奥的白骨问。我回答说刚开始看,乌拉圭女诗人躲在厕所里那段,她还真够能躲的。波拉尼奥点了一支烟说:“操蛋!我讨厌厕所,听到这两个字就想吐,憋死我了。”我看着他的嘴,只能是嘴,一收一缩地将烟吸进去,然后又从胸腔应该是肺的地方回出来。我看地出神觉得特别好笑,于是习惯地捂着嘴大笑。还是第一次看到死人骷髅抽烟的,烟没进去也不用出来,这不是瞎抽嘛。波拉尼奥开口了, “听说刚才那个《天地玄黄》号称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纪录片啊。我回答说:”意外吗?惊喜吗?《2666》也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小说哦。 “波拉尼奥裹在登山服里的身体开始鼓起来了,越来越充实。“那几年我写《2666》,遇到刚从墨西哥到西班牙的切. 格瓦拉, 我们两个抽了一晚上的古巴雪茄。你知道一个印尼的烟草工厂女工一天要卷多少跟卷烟吗?格瓦拉他给我讲他在玻利维亚那会儿,他用脑补回忆着自己一生所有大大小小的艳遇。 “ 有些意外,有些惊喜,《护身符》里叙事的主人公是一位女性,被塑造成“墨西哥诗坛之母”的一个母性角色,对文化有着某种狂热的母亲。她没有孩子,却用自己的方式成为很多人的母亲。于是我欣慰地发现,原本那个一头卷发,带着副大眼镜,拍照总算穿着深色衣服,烟不离手的中年波拉尼奥心里居然揣着一颗十几岁少年一样的小心脏。他总是假装自己永远穿着累赘的宇航服,行走在吃人的沙漠地带。其实宇航服里的身体是与世隔离的,心脏还未发育完全。想想他的化身阿图罗.贝拉诺在《护身符》中的形象吧,“那时他十七岁,诗歌腼腆的大男孩,正在写剧本和诗歌,不会喝酒”。 波拉尼奥不经意地将还没抽完的烟头往雪山下扔去,这个动作看上去还挺帅的。他精神正常了,烟抽完了,肉身也恢复了。那燃烧着的烟头还没落地,它离开波拉尼奥的手指尖,在空中看的视觉效果类似一个升格镜头,慢!慢!慢!停顿,停顿,停顿!要冲刺。。。烟头像子弹一样画出一条轨迹然后刺破珠峰上的气压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波拉尼奥的烟头可以瞬间将珠穆朗玛峰点燃成索诺拉的沙漠。我望着波拉尼奥远去的身影,他把登山服留给了我,因为沙漠让我冷的发抖。他这样说:“想过上安宁幸福的日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上帝让拉美生活在血水的河谷中,暴力的泥潭里。而且无休无止没有穷尽。我们以叛逆和不满的态度回应上帝。在文学的长河中难道就不能留下永恒的一席之地吗?” 据调查,墨西哥只有62%的学生会感动在校有安全感。每10个学生中就有7个曾经受到暴力侵犯。前几天正好在看卡洛斯.富恩特斯的小说《狄安娜,孤独的女猎手》,这个墨西哥的儿子,创造了墨西哥生命里穿梭在时空中的幽灵,他在1969年2月从法国回到墨西哥后,拉着妻子路易莎.古斯曼的手,怀着满腔怒火,眼中噙着泪,走遍了特拉特洛尔科广场。我们“墨西哥诗坛之母”奥克里西奥,她并不诞生于人类的子宫,不是墨西哥孕育了她,更不是乌拉圭。她,出生于1968年9月18日,那年的特拉特洛尔科大屠杀,某所墨西哥大学的哲学文学系四楼女厕所里。那天黄昏,她掀起长裙,她在马桶上怀着忐忑的心情一边与巡逻警对视一边无奈地分娩了。生出来的是覆盖在整个墨西哥空气中的尘土。这些尘土可肯是未来的诗人,可能永远不会成为诗人。 于是上帝回答:“长河早被独裁者用战火填平了,如今这里只有沙漠和戈壁。要想占有永恒的一席之地,最好最保险的方法就是:你要甘愿只做一片尘土。无论环境怎么变幻莫测,尘土都因为过于渺小而永远被遗忘忽视,这就是他们存活下来的原因,他们永恒的秘密。”波拉尼奥的心里似乎被压上了之前所有诗人们为了走到上帝面前而在沙漠里留下的脚印,一直咔到嗓子眼,他软弱地哭泣了,大声痛哭,眼泪多地像是整座珠穆朗玛峰的雪都融化在了他的眼里,他傻傻地希望用自己的眼泪去滋润这整片沙漠。波拉尼奥无力地瘫倒在地,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的脑神经一根一根拨乱。他口很渴,他的眼里热得像是有成千上万的蛆虫在蠕动。他好热,浑身都在淌汗,他用十指抹过汗水,空气立马将汗水蒸发殆尽。他一边哭一边寻思着自己这么辛苦,宁愿呆在肮脏的厕所来抵挡外在的腐朽,却为什么还是得不到想要的幸福,别说是幸福,连快乐也得不到。 尘土们不快乐,它们也不甘心就这样轻易地就被扫把和抹布抹去,即便是身为尘土也是依附于墨西哥这片土地,依附于这座文学的地狱之门上。它们一点也不平静,却天真地像岩石上的蜥蜴,垂着尾巴等待阳光的来临,好晒干自己的皮肤。最终人们会发现的,发现尘土已经是文学的一部分。我想借波拉尼奥一口水,他就应该是会甘愿走遍文学沙漠的人。因此这种“完成时态”的“已经发现”用于尘土们身上就带上了悲壮的情愫,一种既定的无可挽回的宿命感。文学伴随着尘土,他们和睦相处,而尘土与遗忘又是一对小伙伴,所以如果当你翻开一本落满尘土的书,它的背后有一位独自面对黑暗面对暴力,她紧张,她痛苦,他勇敢地分娩着的母亲。 太阳像颗精子一样在云层间跳跃,我还穿着波拉尼奥那件从坟墓里穿出来的登山服,在沙漠里冷得要死,不知道自己是在等待日出还是等待日落。。。。。。 未完待续 小伙伴们,大家想想给波拉尼奥安排个什么样的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