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并不如歌
这不是一个吸引眼球的题目,对于有题目控倾向的我来说,未免俗气了点。在琳琅满目的书籍中,若非它选择我,我可能不会选择它(不过也幸亏它选择了我)。也许从题目中你会觉得这本书在讲述一个美好的故事,娓娓道来的那种。这个时代的歌曲过于平淡而少激昂,即使让人热血沸腾让人感到淋漓尽致的摇滚也变成了都市白领忧郁的小调调;这个时代的歌曲多欢乐而少悲伤,即使是让人沉湎的悲歌也变成了缺乏纵深的呻吟。在流行文化的浸染下,“歌”的内涵不知不觉走向轻浮,读完之后,我实在无法找出生命如歌的理由。 不过书的封面做得相当好,冰冷的枪口下,黑色的大地上,一个人在奔跑着,奔向那明亮的天空,如同废墟之上开出花来,强烈的色彩对比也暗示着主人公德奥的遭遇与希望,故事在枪口下残酷地展开…… 在上半部《逃亡》中作者采用了时空交织的复式叙事结构,两次逃亡交织在一起,第一次是逃离被屠杀的命运,第二次是逃离非人的生活。二者交织更能引起反思,即使能够在人非人的大屠杀中苟延残喘,人仍旧不一定是人,在前后的对比叙述中,你会发现第一次逃亡成功之后情况并不一定好转,更残酷的事情在等着你,环境的陌生、语言的不通、物质的缺乏、尊严的缺席、精神的煎熬以及持续的暴力。幸运的是德奥总能于生死关头遇到贵人,他无疑是一个幸运儿,只要有任何一个环节衔接不上,德奥就是冷兵器下的死鬼或者只是一具贫民窟里长蛆的肉体。《生命如歌》里的聚集了一些关键性的职业或者身份:医生、教授、修女、律师。这些职业或身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为他者提供帮助。德奥接受帮助并在以后的岁月里开始帮助苦难的同胞,在被帮助与帮助里他得以找到人的尊严和价值。 他的贵人莎伦、南希、查理等人诚然让人尊敬和感动,但贵人不是凭空出现的,德奥真诚的笑容、热忱的眼神、坚韧的意志及对知识的渴望、对理想的追求,都使贵人们动容,如果他是一个自暴自弃的混混,有贵人也只能擦肩而过。说到这里还要归功于他的父母,德奥家里的贫困我们不必多说了,但他母亲很明智:“我让我所有孩子都上学,这样就没人瞧不起我没上过学。”自小德奥受到的良好教育使他能够较为理智地去分析问题,使他怀揣梦想而不放弃,他努力学医学哲学,为了救赎自我,也为了救赎他人。因此我们要感谢父母。 未读本书之前,你永远不会想到在那些非洲小国家正在或者曾经遭受了怎样的灾难,你只知道它是地图上的一个坐标,盛产什么作物或者矿产,你也知道中国一直在对那里的一些国家进行帮助因而吃醋地觉得国家不管自己的那些小民,但你看完之后你会觉得我们做得还远远不够,也许我们的援助过于功利化而不能对症下药…… 那片土地上的人让人同情和感动,多少年来他们翻山越岭长途跋涉远走异国他乡,这需要怎样的信念,多少个世纪以来他们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耕种放牧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并要忍受着着疾病的折磨,他们像无根的鸟儿一样逃亡迁徙,还要警惕背后冷硕的枪口。残肢断腿、被砍掉的头颅、被强奸的妇女、被杀害的婴儿,任谁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从累累尸体上踏过,都会在心坎留下永恒的噩梦,难熬的时光里,当尸殍遍野只剩下森森白骨和纪念碑时,难以抹去的是午夜梦魇和见到大刀就警惕和恐惧的记忆。你无法想象从这种恐怖的过往里走出来的人还能对未来存有希望。但令人感动的是很多人不管是胡图人还是图西人他们都渴望着和平,热烈地准备着迎接未来。他们是不死的西西弗。 在解读一些涉及暴力的作品时,我们常提到暴力美学(现在什么都能称为美学了),为什么叫美学呢,窃以为这有一种心理根据,即施暴带来的原始快感,快感即带来美感。然而在现实中,它一点都不美,在非理智的暴力冲动中,施暴者既在戕害他人又在自戕,在他们制造的混乱与恐慌里,人非人,鬼非鬼,罪恶的幽灵将邪恶的种子种在教徒心中,教徒们在迷狂状态中毫不知耻地受着本能的驱动,那种场景,就像《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中绞刑场上成千上万的人在幻觉的迷狂状态中做爱一样。也许这个比喻不恰切,但总是有少数人能操纵大多数人的命运,他们掌握着致命的香水,瓶盖一掀,引发一场无知无畏的大屠杀。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此了。胡图人和图西人之间的大屠杀是致命的是一个连环套,两个种族轮流作为施暴者和受害者,如果一味按照这种逻辑走下去,是永远没有结果的,或者结果是两个种族的灭亡。德奥说:“那些互相残杀的人,很大原因是他们确实太苦了,他们已经不是他们自己了,而成了别的东西。”但是几百年来的苦难他们不也是过来了吗?在种族逐渐融合区别逐渐消失的时候,是谁又在拿种族问题制造事端? 但德奥没有指责任何一个种族,甚至连当政者都原谅,作者也没有对大屠杀做高深的议论,只是揭示了大屠杀的残酷以及对人们的影响,他把问题留给读者去思考。 布隆迪是联合国公布的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之一。德奥的爷爷说过:“如果比难更难,比苦更苦,干脆我们就笑笑,把它当做比好更好。”这仅仅是面对苦难的一种隐忍,毕竟“那时候,人还是人”。可当前所未有的大规模屠杀来临之后,谁还能“干脆就笑笑”!生命如草芥尊严连草芥都不如的时候,所有被暴力染指过的地方就成了人类文明的大笑话。即便战乱结束,历史的伤痕将永远烙在心上抹不平挥不去。 有愤怒、有感动、更有希望!“虽已无法寻回那时, 草之光鲜,花之芬芳。 请不要悲伤, 从中汲取, 犹存的力量”,正如这开篇引语一样,枪口余生的人们仍旧满怀希望地迎接未来,即使这未来很遥远,他们仍旧愿意做枪口下的歌者,把希望来唱。 只有没有战乱、没有屠杀、人还是人的时候,他们才能继续唱歌。那时候,我们说,生命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