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看水浒》：观照今生的解读和告别
“少不看水浒，老不看三国”这句话据某些考证最初是金圣叹先生说的，从逻辑上说这两本“四大”其实对人都是有消极影响的，不是读者年龄适应不适应的问题：《三国》就是浓重的阴谋论，《水浒》里对人的精神最侵蚀的是它对中国社会史阴暗面的全景映射。当年十年砍柴解读《水浒》的专著问世，其实也是遵循当时“用今天话语体系解读历史”的潮流，但是他选择的不是正史，而是一部文学作品，而且是《水浒》，显然有长期的思考在里面。进一步说，他注意的是中国社会，思考的是中国社会的历史和未来，也即“向何处去”的古老悬问。重大历史事件和人物改变历史的进程，但是某一段历史究竟是如何的，需要从社会特别是底层社会的民生去考察。《水浒》一百零八条好汉、以及牵涉到的各色人等，是从当时社会各个阶层里的原型艺术化而来，这样的人物，弥漫于真实的历史长河之中，不单单是小说背景里的宋一代所独有的，这为人们深刻认识中国社会、认识我们历史上的人和事提供了一份极致的样本。
千年的中国社会的历史是独特的历史，相信也只有中国的历史学家和思想家才能真正解读。《水浒》的时代背景是宋代，正如我们的历史常识所知，这是一个偏安的朝代，王朝危机四伏的历史很长，局部战事的历史也很长。军事英雄不过是这个王朝人杰辈出的沧海一粟，傀儡也多，所谓的忠奸也多。正如十年砍柴所分析的那样，宋代的经济、文化事业繁荣胜于以前任何一个时代，是历史上艺术品、艺术人才大量涌现、登峰造极的时代。后来政权到了杭州，大宋只剩下半壁江山，可靠半壁江山，南宋又维持了一百五十年，原因是商业发达，官府的主要财税的来源不是农业，而是商业。军事实力与经济活跃度不对称。在这种社会背景之下，农民起义不能克尽全功，除过外族侵入，王权的基础内部不会短期里出现致命问题，梁山中人最终无法“重组”赵宋这个最大的利益集团，不走招安路线，最后只能在持续消耗中萎靡下去；招安，必然被朝廷慢慢铲除，注定了梁山一干人等最终的命运。作者判断以宋江为首的梁山高层人士，“正因为他们来自体制内，所以并非真正反这个体制，他们反的是自己不公平的待遇”，最后还是选了后一条路来走，可谓知人论世。
十年砍柴对《水浒》的研究，从视角上来看，从一开始就逾越了读史取乐或者单单是谈论国民性的流俗，尽管其中也不乏娱乐性效果的段子，但是读者的感受往往苦大于乐，因为某些事情从古至今无从改变，因为无望。从形制和追求上说，这本《闲看水浒》和吴思先生的《潜规则》与《血酬定律》有着惊人的文本上的相似。吴思先生在给本书初版作的序言里也说，贯穿本书的一条重要逻辑——生命与生存资源交换的逻辑，……讨论这种逻辑，最关键的一个词是“血酬”。即流血拼命换来的钱。也即梁山人士的所有行为逻辑，就是追求血酬最大化的过程。显然，在一开始，吴思先生就认为这本书里讲述的内核与他本人的历史研究有着一脉相承的亲缘关系，并且企图将《闲看水浒》的读史成果整合到他的“血酬”理论体系之中，——这种理论就是在探究中国社会中的人物在生命与生存资源交换的逻辑和潜规则。“潜规则”与“血酬定律”这两种理论，一度因为其高度的概括性和深刻性，引起了史学界和读者的广泛讨论，深入人心。
笔者对这本书价值的认定，并不像吴思先生所说。这绝不是否认“血酬理论”对中国社会形态几千年历史的深刻总结，而是认为这样的总结给人的无望太大。当今天的人们发现自己仍然逃不出这一个历史规律，就因为自己身处于中国人的社会，这些读者会作何感？这就是终极性的问题。终极性的问题无法解决，只有对真相的揭示，也就预示着这种类型的人类社会的谜底一但揭晓，人们就走进了死胡同。笔者看待这本解读《水浒》的专著的独立价值，还是在于它那种全景式的观照，即对当时社会的各个阶层人物的遭遇和现实的重新梳理，浩繁的艺术巨作经过此一整理，具有了进一步审视的可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全面的观照要比追求获得一个终极性的死结更有可读性。当然，这是从读者视角出发的自私的价值判断。
从修订版增添的内容来说，可以很明确地看出十年砍柴对中国社会的持续关注，而且这种关注同今天的现实联系从来没有被割裂，作者勇于对在现实面前做埋头于土的鸵鸟说不。他在修订版中使用了大量原作初版之后才在网络上出现的“新词”，而这些所谓的“新词”如“躲猫猫”等，使人想到的是近年来中国社会新制造出来的怪现状。另外的例子是在新版中引入了陈志武教授不久前在著作中提出的一个问题：中国人为什么勤劳而不富有？ 以及对由刘庆邦的小说改编、李杨导演的《盲井》剧本的举例。这一系列变化都使人对砍柴这部原作之理想的判断有了进一步的笃定。或者可以这样说，这本书的独立价值，就在于这种不割裂古今、具有时代眼光的勇气。正如作者所说，写这些东西只是想表达一个普通中国人的朴实愿望，那就是告别梁山。
2010-8-5
千年的中国社会的历史是独特的历史，相信也只有中国的历史学家和思想家才能真正解读。《水浒》的时代背景是宋代，正如我们的历史常识所知，这是一个偏安的朝代，王朝危机四伏的历史很长，局部战事的历史也很长。军事英雄不过是这个王朝人杰辈出的沧海一粟，傀儡也多，所谓的忠奸也多。正如十年砍柴所分析的那样，宋代的经济、文化事业繁荣胜于以前任何一个时代，是历史上艺术品、艺术人才大量涌现、登峰造极的时代。后来政权到了杭州，大宋只剩下半壁江山，可靠半壁江山，南宋又维持了一百五十年，原因是商业发达，官府的主要财税的来源不是农业，而是商业。军事实力与经济活跃度不对称。在这种社会背景之下，农民起义不能克尽全功，除过外族侵入，王权的基础内部不会短期里出现致命问题，梁山中人最终无法“重组”赵宋这个最大的利益集团，不走招安路线，最后只能在持续消耗中萎靡下去；招安，必然被朝廷慢慢铲除，注定了梁山一干人等最终的命运。作者判断以宋江为首的梁山高层人士，“正因为他们来自体制内，所以并非真正反这个体制，他们反的是自己不公平的待遇”，最后还是选了后一条路来走，可谓知人论世。
十年砍柴对《水浒》的研究，从视角上来看，从一开始就逾越了读史取乐或者单单是谈论国民性的流俗，尽管其中也不乏娱乐性效果的段子，但是读者的感受往往苦大于乐，因为某些事情从古至今无从改变，因为无望。从形制和追求上说，这本《闲看水浒》和吴思先生的《潜规则》与《血酬定律》有着惊人的文本上的相似。吴思先生在给本书初版作的序言里也说，贯穿本书的一条重要逻辑——生命与生存资源交换的逻辑，……讨论这种逻辑，最关键的一个词是“血酬”。即流血拼命换来的钱。也即梁山人士的所有行为逻辑，就是追求血酬最大化的过程。显然，在一开始，吴思先生就认为这本书里讲述的内核与他本人的历史研究有着一脉相承的亲缘关系，并且企图将《闲看水浒》的读史成果整合到他的“血酬”理论体系之中，——这种理论就是在探究中国社会中的人物在生命与生存资源交换的逻辑和潜规则。“潜规则”与“血酬定律”这两种理论，一度因为其高度的概括性和深刻性，引起了史学界和读者的广泛讨论，深入人心。
笔者对这本书价值的认定，并不像吴思先生所说。这绝不是否认“血酬理论”对中国社会形态几千年历史的深刻总结，而是认为这样的总结给人的无望太大。当今天的人们发现自己仍然逃不出这一个历史规律，就因为自己身处于中国人的社会，这些读者会作何感？这就是终极性的问题。终极性的问题无法解决，只有对真相的揭示，也就预示着这种类型的人类社会的谜底一但揭晓，人们就走进了死胡同。笔者看待这本解读《水浒》的专著的独立价值，还是在于它那种全景式的观照，即对当时社会的各个阶层人物的遭遇和现实的重新梳理，浩繁的艺术巨作经过此一整理，具有了进一步审视的可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全面的观照要比追求获得一个终极性的死结更有可读性。当然，这是从读者视角出发的自私的价值判断。
从修订版增添的内容来说，可以很明确地看出十年砍柴对中国社会的持续关注，而且这种关注同今天的现实联系从来没有被割裂，作者勇于对在现实面前做埋头于土的鸵鸟说不。他在修订版中使用了大量原作初版之后才在网络上出现的“新词”，而这些所谓的“新词”如“躲猫猫”等，使人想到的是近年来中国社会新制造出来的怪现状。另外的例子是在新版中引入了陈志武教授不久前在著作中提出的一个问题：中国人为什么勤劳而不富有？ 以及对由刘庆邦的小说改编、李杨导演的《盲井》剧本的举例。这一系列变化都使人对砍柴这部原作之理想的判断有了进一步的笃定。或者可以这样说，这本书的独立价值，就在于这种不割裂古今、具有时代眼光的勇气。正如作者所说，写这些东西只是想表达一个普通中国人的朴实愿望，那就是告别梁山。
2010-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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