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卡尔维诺想到的
卡尔维诺在《美国讲稿》中论述“速度”的时候,在篇尾讲了一个中国故事:一次皇帝请庄子画螃蟹,庄子说得十年,前九年庄子什么也没干,第十年他拿出纸笔,一挥而就,画了一只完美的、前所未有的螃蟹。在卡尔维诺看来,东方文化中或许存在着类似的玄机,因此他才会将这个杜撰的故事放在中国庄子的身上。其实搁老子身上更合适,因为他讲辩证法。
不明就里的西方读者,糊里糊涂地就接受了这个故事,当然,不仅是从哲学上,还从叙事上,因为这个故事恰逢其时,使卡尔维诺的这次讲演余味无穷。在文本中,故事的完成是头等大事,营造“氛围”才重要,而故事的真实性,倒在其次了,即使是煞有介事的文本。文本有的时候有一种自我完成的功能,比如人物一出场就带有逻辑的必然性,正如黑格尔说哈姆雷特必须死去一样,他不可能会有其他的命运。
博尔赫斯在写文章的时候,有一个有趣的习惯,他经常恶作剧地引用某本并不存在的书,因为他的博学,所以读者丝毫没有怀疑,相信真有他引用的这本书。其实他不过是想在此文章中完美地说明这个问题,那本虚构的书完全可以“被写作”,用他的话说:“一件虚构的事件本质上是存在的。”
关于现实与文本之间的关系,西方文论中的讨论多如牛毛,因此才会孕育出非常精彩的说法。西方作家善于把文本弄得波诡云谲,《百年孤独》里的羊皮书记载了奥雷良诺家族的故事,而当叙事和现实相交时,一切化为风中的乌有,令人叫绝。博尔赫斯的《沙之书》也是虚构的,这本无头无尾永远没有第一页的书,把读者弄得欲罢不能,非要找到无从寻找的真相。他的《交叉小径的花园》也是如此,现实和文本之间,在博尔赫斯看来是没有界限的。
西方学者固执地认为尘世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了的,而且被写成了文字藏在某本书中,这个秘密需要正确的人在正确的时间和地点才能揭晓,因此,一切文本并不是“死”的,而仅仅表现为这样,实际是等待在某个时间复活。《2012》的理论来源是诺查丹玛斯大预言,“世界将重新开始”,2012就是一个等待现实与文本碰撞的时刻。
在文本出现一个虚构的文本,有的时候很好玩。我在着迷金庸的时代,对他的《武穆遗书》和《九阴真经》颇有兴趣,还想有机会弄来看看。当后来得知金大侠根本不会武功,是照着针灸图写武侠小说的时候,心里还怅惘了一回。
后来成了所谓“做学问”的人,才知道从一本书中索引其他的书目是一种基本功夫,有时还会想,如果这个人引了一本不存在的书会怎样?这事不是没有。在一桩学术丑闻中,一位学者就杜撰一个书号出了一本书,书是真的,但是并不存在(图书馆查不到)。目前最想的是,得到一本海内外孤本,最好是《红楼梦》后几十回——不是别人补的。
中国的作家的游戏精神可能要差很多,因为中国文化中没有那种一切由上帝安排的人文传统。在传统中最为另类的、偏成了传统代表的《红楼梦》中倒是有如此安排,不过那个被遗弃的石头上写满了字,然后被曹雪芹抄走的安排怎么都觉得不够味道,好在这是一本“未完成”的书,这可救了命,如果完成了,效果必定不如这个“残废”。我很希望,这是曹雪芹(就算他是作者)故意安排的,他不写完是故意的,文学既然是玩,就玩惊险刺激的。
《西游记》纯粹是游戏之作,但是从开头就知道结尾,而且各个故事间如此雷同,在我看来,是最不能容忍的,也是违背了小说伦理的作品。
最后回到卡尔维诺,他的《寒冬夜行人》也是一个关于小说的小说。一个读者买了本《卡尔维诺小说集》,回去却发现是另一本小说的开头,从此他开始了只有开头没有结尾的寻找。卡尔维诺在小说中说:“我真想写一部小说,它只是一个开头,或者说,它在故事展开的全过程中一直保持着开头时的那种魅力。”也许,真的,精彩的小说,有一个精彩的开头就可以了。
不明就里的西方读者,糊里糊涂地就接受了这个故事,当然,不仅是从哲学上,还从叙事上,因为这个故事恰逢其时,使卡尔维诺的这次讲演余味无穷。在文本中,故事的完成是头等大事,营造“氛围”才重要,而故事的真实性,倒在其次了,即使是煞有介事的文本。文本有的时候有一种自我完成的功能,比如人物一出场就带有逻辑的必然性,正如黑格尔说哈姆雷特必须死去一样,他不可能会有其他的命运。
博尔赫斯在写文章的时候,有一个有趣的习惯,他经常恶作剧地引用某本并不存在的书,因为他的博学,所以读者丝毫没有怀疑,相信真有他引用的这本书。其实他不过是想在此文章中完美地说明这个问题,那本虚构的书完全可以“被写作”,用他的话说:“一件虚构的事件本质上是存在的。”
关于现实与文本之间的关系,西方文论中的讨论多如牛毛,因此才会孕育出非常精彩的说法。西方作家善于把文本弄得波诡云谲,《百年孤独》里的羊皮书记载了奥雷良诺家族的故事,而当叙事和现实相交时,一切化为风中的乌有,令人叫绝。博尔赫斯的《沙之书》也是虚构的,这本无头无尾永远没有第一页的书,把读者弄得欲罢不能,非要找到无从寻找的真相。他的《交叉小径的花园》也是如此,现实和文本之间,在博尔赫斯看来是没有界限的。
西方学者固执地认为尘世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了的,而且被写成了文字藏在某本书中,这个秘密需要正确的人在正确的时间和地点才能揭晓,因此,一切文本并不是“死”的,而仅仅表现为这样,实际是等待在某个时间复活。《2012》的理论来源是诺查丹玛斯大预言,“世界将重新开始”,2012就是一个等待现实与文本碰撞的时刻。
在文本出现一个虚构的文本,有的时候很好玩。我在着迷金庸的时代,对他的《武穆遗书》和《九阴真经》颇有兴趣,还想有机会弄来看看。当后来得知金大侠根本不会武功,是照着针灸图写武侠小说的时候,心里还怅惘了一回。
后来成了所谓“做学问”的人,才知道从一本书中索引其他的书目是一种基本功夫,有时还会想,如果这个人引了一本不存在的书会怎样?这事不是没有。在一桩学术丑闻中,一位学者就杜撰一个书号出了一本书,书是真的,但是并不存在(图书馆查不到)。目前最想的是,得到一本海内外孤本,最好是《红楼梦》后几十回——不是别人补的。
中国的作家的游戏精神可能要差很多,因为中国文化中没有那种一切由上帝安排的人文传统。在传统中最为另类的、偏成了传统代表的《红楼梦》中倒是有如此安排,不过那个被遗弃的石头上写满了字,然后被曹雪芹抄走的安排怎么都觉得不够味道,好在这是一本“未完成”的书,这可救了命,如果完成了,效果必定不如这个“残废”。我很希望,这是曹雪芹(就算他是作者)故意安排的,他不写完是故意的,文学既然是玩,就玩惊险刺激的。
《西游记》纯粹是游戏之作,但是从开头就知道结尾,而且各个故事间如此雷同,在我看来,是最不能容忍的,也是违背了小说伦理的作品。
最后回到卡尔维诺,他的《寒冬夜行人》也是一个关于小说的小说。一个读者买了本《卡尔维诺小说集》,回去却发现是另一本小说的开头,从此他开始了只有开头没有结尾的寻找。卡尔维诺在小说中说:“我真想写一部小说,它只是一个开头,或者说,它在故事展开的全过程中一直保持着开头时的那种魅力。”也许,真的,精彩的小说,有一个精彩的开头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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