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谈水浒
博尔赫斯生前曾做过18年阿根廷国家图书馆馆长,览尽群书,博闻强记。在他的《博尔赫斯谈艺录》里,还说起过几本中国古典小说,如《曹雪芹与<红楼梦>》、《施耐庵与<梁山泊好汉>》。 所谓《梁山泊好汉》,自然便是《水浒传》。博尔赫斯读的是德国人弗兰茨·库恩博士的德译本,为了让西方读者更加轻松地领略《水浒传》的魅力,弗兰茨·库恩把原著分为了十小册,并且给每一章节都冠以耸人听闻的名字:《寺院第四戒律》、《赤发鬼》、《铁孩儿》、《打虎历险》、《神奇武士》、《木鱼》、《不同的兄弟俩》和《号角声、口哨声、红旗》等。 这些名字里面,有的可以顾名思义,一看便知是原著中的哪个部分——如《赤发鬼》,肯定是讲刘唐的。刘唐在第十四回《赤发鬼醉卧灵官殿 晁天王认义东溪村》中初次登场,夜里喝醉了酒,赤条条地躺在灵官庙的供桌上,“露出一身黑肉……两条黑魉魉毛腿,赤着一支脚”,估计如此猛烈的视觉冲击,给库恩博士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在这一章节中选取了着墨并不多的赤发鬼刘唐作为标题。又如《打虎历险》,一定是讲行者武松的——李逵虽也打死过一窝老虎,可那段经历与“历险”二字似乎扯不太上关系。 还有些名字,初看不解其意,细细琢磨一下,也能找到出处——如《寺院第四戒律》,听起来应该是讲鲁智深的,可为什么别的不提,只提第四戒律呢?翻到《赵员外重修文殊院 鲁智深大闹五台山》一回书,原来鲁达在五台山出家时,长老与他讲“三归五戒”。所谓“五戒”者,一不要杀生,二不要偷盗,三不要邪淫,四不要贪酒,五不要妄语。鲁智深嗜酒如命,忍了四五个月,终于把持不住痛饮了一番,这才有了醉闹五台山的笑话。这样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弗兰茨·库恩单单提出第四戒律了。再说《木鱼》,整部《水浒》,让人最难忘的木鱼声,来自《杨雄醉骂潘巧云 石秀智杀裴如海》一回书。潘巧云与裴如海勾搭成奸,邀请淫僧来家中嫖宿,因担心两人睡过头暴露了奸情,于是找了一个报晓的头陀,每日五更天到杨家后门大敲木鱼,高声叫佛(其实是叫床——叫人起床)。 而有的名字,语焉不详,只能靠揣测了。如《神奇武士》——水浒中太多的神奇武士了,也不知是哪个?再看位置,在《打虎历险》和《木鱼》之间,即在武松打虎与杨雄杀妻之间,这一段书,前半截讲武松,包括斗杀西门庆、醉打蒋门神、血溅鸳鸯楼等;后半截大多在讲宋江,包括与戴宗、李逵的相识,以及水浒里的重头戏《梁山泊好汉劫法场 白龙庙英雄小聚义》。分析起来,“神奇武士”四个字要么指武松,要么是说宋江在江州遇到的神行太保戴宗,又以戴宗的可能性为大——戴院长拴四个甲马在腿上,可以日行八百里!够神奇了吧? 再来看《不同的兄弟俩》。这一段故事紧接着《木鱼》,之后的十几回书,提到了好几对兄弟,如结义兄弟杨雄、石秀;如亲兄弟解珍、解宝,孙立、孙新等。后两对兄弟,恕我眼拙,实在记不起有什么不同了;反而杨雄、石秀,一个糊涂、一个精明,一个毛躁、一个冷静,倒是符合“不同的兄弟俩”这个名字。 剩下的两个名字,可就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了。《铁孩儿》,在《赤发鬼》和《打虎历险》之间——这几回书里,只出现过两个小孩,一个叫唐牛儿,一个叫郓哥,就是给武大通风报信那个,可跟“铁孩儿”这三个字有何关系?郓哥要真是铁孩儿,何至于被王婆揪住,凿了两个栗暴?最后一个《号角声、口哨声、红旗》,最直接会让人想起大跃进或者文革,亦或是崔健的演唱会,放到水浒中,便实在不知了——或许是在描述某次战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