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米粉•花桥荣记•《台北人》
我懒。吃了一年食堂的饭,终于腻烦,才想起转移战场,挖掘校外的种种吃食。于是把龙岩粥煲和重庆麻辣烫吃成第二食堂。而“桂林米粉”在我的世界里从一个“空洞的所指”变成一碗氤氲着热气的食物,还是不到一个月前的事情。
花桥荣记。当我第一次坐在那家小店里时第一个想起的短语。中文系典故式的矫情体现在,每每从故纸堆或新纸堆里找出点东西,把毫无关系的事物扯到一起。
比如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店和白先勇的《花桥荣记》。唯一的联系在于米粉——想来“花桥荣记”里的米粉和眼前这份貌不惊人的食物的相似度也不会很高吧。但无论如何,它们冠着同一个名字。
大一一年里最爱读的三位现当代中国作家——李碧华,汪曾祺,白先勇,倒正像近来常吃的三样东西。李碧华是麻辣烫,汪曾祺是慢火熬粥,白先勇,勉强对号入座,算是温软细滑略带酸味的桂林米粉吧。
白先勇的小说里,近来最广为人知的,大约是改编成电视剧的《玉卿嫂》罢(果然,搜狗词库里已经收了这个词);而我们大一上学期的现当代文学作品选教材收的是《永远的尹雪艳》。我却觉得这两篇都不算上佳,《玉卿嫂》不过视角新颖些(可惜改编电视剧之后连这个亮点都抹掉了),《永远的尹雪艳》相比白先勇的其他作品,显得人物面目模糊主题含混不清,人物的象征性大于真切感。《台北人》这个集子里最好的东西,当属《金大班的最后一夜》《游园惊梦》《花桥荣记》《一把青》这四篇——若再让我从中挑出极爱的,便是《一把青》和《花桥荣记》。
至少,将近一年之后,我还会在米粉店里想起花桥荣记的旧照片,想起这个集子,继而想起《一把青》。
《一把青》的妙处,在于“若无其事”,看似无情笔,写看似无情人——而当我记忆模糊到记不清两位男主角的名字时,却依然会记得篇末朱青淡淡一句“郎呀,采花要趁早呀”。同样是旁观者冷眼看来冷冷道来,尹雪艳显得有形而无魂,而朱青的血肉魂魄,却似隔花美人,间离和朦胧都恰到好处,半生的遭际和情感,都含在那一句看似不经意的歌词里,含蓄沉着却又明白凝练,方能够余韵无穷。
《金大班的最后一夜》和《游园惊梦》也是好的,只是更像袁枚的《祭妹文》篇末的“朔风野大,阿兄归矣,犹屡屡回首望汝也”那样墨汁淋漓直抒胸臆的伤情,却少了《一把青》那份“今已亭亭如盖矣”的举重若轻不动声色,到底不那么合我心。
作为一个小说家,白先勇的最大亮点是他独特的人生阅历,而《台北人》中把“大陆移民”这段经历经营得最好的,或者说对这个特殊群体的境遇展现得最深刻的,恐怕应推《花桥荣记》。《花桥荣记》写的不是“特殊人员”——不是妓女,军官,贵妇或遗孀,只是两个本应与政治,与“时代大背景”无甚关系的,本可以安稳生活的小人物。这样的小人物,或许更可以代表这个群体里“沉默的大多数”吧。
《暗恋桃花源》里的“永远的江滨柳”金士杰说,他在凌晨的街头看见瘦削的老人走过,想到他们的一生,就这样,在这个孤岛上。他没有说起过白先勇,说起过《花桥荣记》里的卢先生——而我,在看完《暗恋》之后,在听到有人说江滨柳最终选择妥协的时候,第一反应竟是:如果江滨柳死不妥协永不结婚,他会不会是又一个卢先生?
卢先生和他未婚妻的旧照片挂在“花桥荣记”的墙上。云之凡的旧照片挂在《暗恋》的幕布上。而卢先生已死,未婚妻下落不明;江滨柳和云之凡皆已垂垂老矣——念想和寄托,刘子骥们的影子,空洞虚无得如此讽刺而绝望。定格在照片中的是永恒,永恒的时空亦是永恒的隔绝——地域的隔绝,时间的隔绝,音讯的隔绝。两个世界在黑暗中苦苦相望却连焦点的方向都早已缺失,抑或一个人的翘首企盼却因毫无回应而无谓到可笑——照片的唯一意义似乎是要做这一切努力的见证,然而努力本身不过是些无意义的姿态。于是不如,把照片挂在米粉店的墙上,作为招揽顾客的装饰——至少货真价实原汁原味。
而那些吃米粉的人呢?那些看照片的人呢?那些看戏的人呢?他们或我们,吃到了那一种情节,看到了那一处的风景,在别人别地的食物风景和故事里,是不是在看着,自己的倒影?
花桥荣记。当我第一次坐在那家小店里时第一个想起的短语。中文系典故式的矫情体现在,每每从故纸堆或新纸堆里找出点东西,把毫无关系的事物扯到一起。
比如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店和白先勇的《花桥荣记》。唯一的联系在于米粉——想来“花桥荣记”里的米粉和眼前这份貌不惊人的食物的相似度也不会很高吧。但无论如何,它们冠着同一个名字。
大一一年里最爱读的三位现当代中国作家——李碧华,汪曾祺,白先勇,倒正像近来常吃的三样东西。李碧华是麻辣烫,汪曾祺是慢火熬粥,白先勇,勉强对号入座,算是温软细滑略带酸味的桂林米粉吧。
白先勇的小说里,近来最广为人知的,大约是改编成电视剧的《玉卿嫂》罢(果然,搜狗词库里已经收了这个词);而我们大一上学期的现当代文学作品选教材收的是《永远的尹雪艳》。我却觉得这两篇都不算上佳,《玉卿嫂》不过视角新颖些(可惜改编电视剧之后连这个亮点都抹掉了),《永远的尹雪艳》相比白先勇的其他作品,显得人物面目模糊主题含混不清,人物的象征性大于真切感。《台北人》这个集子里最好的东西,当属《金大班的最后一夜》《游园惊梦》《花桥荣记》《一把青》这四篇——若再让我从中挑出极爱的,便是《一把青》和《花桥荣记》。
至少,将近一年之后,我还会在米粉店里想起花桥荣记的旧照片,想起这个集子,继而想起《一把青》。
《一把青》的妙处,在于“若无其事”,看似无情笔,写看似无情人——而当我记忆模糊到记不清两位男主角的名字时,却依然会记得篇末朱青淡淡一句“郎呀,采花要趁早呀”。同样是旁观者冷眼看来冷冷道来,尹雪艳显得有形而无魂,而朱青的血肉魂魄,却似隔花美人,间离和朦胧都恰到好处,半生的遭际和情感,都含在那一句看似不经意的歌词里,含蓄沉着却又明白凝练,方能够余韵无穷。
《金大班的最后一夜》和《游园惊梦》也是好的,只是更像袁枚的《祭妹文》篇末的“朔风野大,阿兄归矣,犹屡屡回首望汝也”那样墨汁淋漓直抒胸臆的伤情,却少了《一把青》那份“今已亭亭如盖矣”的举重若轻不动声色,到底不那么合我心。
作为一个小说家,白先勇的最大亮点是他独特的人生阅历,而《台北人》中把“大陆移民”这段经历经营得最好的,或者说对这个特殊群体的境遇展现得最深刻的,恐怕应推《花桥荣记》。《花桥荣记》写的不是“特殊人员”——不是妓女,军官,贵妇或遗孀,只是两个本应与政治,与“时代大背景”无甚关系的,本可以安稳生活的小人物。这样的小人物,或许更可以代表这个群体里“沉默的大多数”吧。
《暗恋桃花源》里的“永远的江滨柳”金士杰说,他在凌晨的街头看见瘦削的老人走过,想到他们的一生,就这样,在这个孤岛上。他没有说起过白先勇,说起过《花桥荣记》里的卢先生——而我,在看完《暗恋》之后,在听到有人说江滨柳最终选择妥协的时候,第一反应竟是:如果江滨柳死不妥协永不结婚,他会不会是又一个卢先生?
卢先生和他未婚妻的旧照片挂在“花桥荣记”的墙上。云之凡的旧照片挂在《暗恋》的幕布上。而卢先生已死,未婚妻下落不明;江滨柳和云之凡皆已垂垂老矣——念想和寄托,刘子骥们的影子,空洞虚无得如此讽刺而绝望。定格在照片中的是永恒,永恒的时空亦是永恒的隔绝——地域的隔绝,时间的隔绝,音讯的隔绝。两个世界在黑暗中苦苦相望却连焦点的方向都早已缺失,抑或一个人的翘首企盼却因毫无回应而无谓到可笑——照片的唯一意义似乎是要做这一切努力的见证,然而努力本身不过是些无意义的姿态。于是不如,把照片挂在米粉店的墙上,作为招揽顾客的装饰——至少货真价实原汁原味。
而那些吃米粉的人呢?那些看照片的人呢?那些看戏的人呢?他们或我们,吃到了那一种情节,看到了那一处的风景,在别人别地的食物风景和故事里,是不是在看着,自己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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