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益匪浅
两天读完本书,二十年前的研究至今仍新。列举出一些典型观点:
1. 柳词常有“对…”句。作者从“对”字的本义出发,认为“对”含有精神紧张的附加意味。以往常作女子空对事物,柳永在词中开创性地使用此词来抒写情怀,以第一人称面对春色、天空、宴席等多种对象。
2. 柳词的“狂”字具有伦理性。作者认为柳永尊杜诗,其表征之一是“狂”的用法。杜诗用“狂”来表现自己狂歌醉舞的放纵情怀,是一种积极的、过分的圣人情怀,柳永也继承此传统。柳永的“狂”代表着士人的心境,为后世士大夫模仿。集中显示了他在词史上具有开拓意境的地位。
3. 柳永对宋玉的接受,使宋玉在文学作品中的“原型化”。作者借宋玉的赋体写作与道出“俳优蓄之”之间的关联。慢词与赋体在此有共通之处。
4. 作者对柳词的雅俗提出新解。以往对雅俗的定义从调式上来决断,比如继承唐五代的词调为雅,作当时新声则为俗。但经过作者统计发现,柳永僻调词的“雅”化内容很多,而用唐五代词牌所作艳词更多。柳永用僻调词雅化的过程,是士大夫学习俗乐的一种传统,用刘禹锡创作竹枝词来作为比拟。
5. 作者认为柳永羁旅词并不完全出于个人情感,而是在内容上回归了士大夫抒情传统,是身份转变后有意从技巧和形式上做的处理。为人称道的不是羁旅的内容,更多是因为采用慢词这一革新的形式。
6. 认为《雨霖铃》表达的不仅是作者在离别那一刻的孤立的感受,还是运用了大量离别的典型意象所表达的人类共通的情感。
作者的主要思路,是以柳词为纽带,寻找中国古典文学的表情达意的完整线索。具体方法为对柳词的创作传统进行追根溯源,并列举出后世模仿柳词的创作者。作者注重柳永对整个词史发展中传统的继承与嬗变,又是如何影响后来词人的创作的。这种关联性的寻找,是需要大量文献积累的。作者在书中举例之多,令我叹为观止,文献功底做得非常扎实。这也是导师不断提醒我的,读的书越多,积累越深,问题就自然而然在阅读中产生。这种严谨考证的治学态度和新颖的角度都是值得我学习的。以及从现在学术界的研究来看,对柳永的研究依旧没有出新,也许很难再出新。
以及观点之新颖,设想大胆,有西方汉学家的味道。但本书对词调的把握相当严谨,兼具了奇思妙想与落到实处的文献,的确值得学习。
但这种传统的追溯往往会有一些比附,比如对“狂”的道德内涵结论我认为不完全可靠,对宋玉的书写也并不是柳永的单向接受。并且在书中有一处将晏殊词作为柳词的继承,同时期的作者这样说并不妥。以及作者认为拓展词的表现形式,是一种正向的发展,与李清照“别是一家”的观点相反。那么,我们今天的研究者到底应该抱着一种怎样的价值判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