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是一棵树

除了下午去打了两个小时的羽毛球和晚上出去吃了一顿饭之外，今天一直都躺在床上看卡尔维诺的《意大利童话》上卷，这本书发表于1956年，系卡尔维诺根据十九世纪以文字记载的意大利各地区的民间故事整理而成。吕同六先生说卡尔维诺的小说是“现实中的童话，童话中的现实”，形象地揭示了卡尔维诺作品和童话的关系。卡尔维诺本人对童话情有独钟，其 “我们的祖先”三部曲都是采用童话的手法，来表现现代社会里的人的异化，和人苦苦追求自身完整性的遭际。如梅达尔多子爵，一分为二，善的子爵和恶的子爵其实殊途同归，因为他们都是在以不同的方式思考人生，最后终以合二为一，趋向完善。
童话大都以后来他或她娶了公主或者嫁了王子，他们一起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但不同的是卡尔维诺往往会在最后加上一句“所有的人都心满意足、高高兴兴，我却一无所获，只是个局外人”。在我看来，这可能是一种虚构的自解吧，告诉读者这只是一个童话故事而已。不知道是年龄大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现在读童话总能读出一些别的什么东西来。以前看各种故事，总是关注最后的结局，老要问“然后呢……然后呢……”，现在则往往更喜欢关注过程，最后的快乐一般都是通过一系列的阴谋、暴力、血腥等达到的，而且在此过程中，各种欲望如贪婪、嫉妒、固执、残忍等都是以一种合乎情理的逻辑出现的。记得有次和师妹聊天，我们都一致认为很多童话其实不适合小孩子阅读，因为其中充斥着暴力、血腥、阴谋和性的隐喻。
我小时候似乎没读过什么童话，因为乡下没有这类的书。记得父亲有套《中师语文》，一共四本，是他进修时所用的教材。我闲得无事的时候就拿来看，现在还记得里面有叶圣陶的《稻草人》和王尔德《快乐王子》，但当时却并不知道这就是童话，只是觉得稻草人和雕像能像人一样说话很有意思。这大概是我最早看过的童话了，但那个时候只是当作故事来读的。那时候主要看的书都是一些历史演义小说，如《杨家将》、《说岳全传》、《三侠五义》等，那些书构成了我最初的世界观。现在看来，这些历史演义小说倒也具有和童话相同的结构，一般来说人物都是好坏忠奸二元对立，开始好人被陷害，被愿望，后来经历一番波折，出现几个帮助者，最后终于真相大白，坏人受到惩罚，好人被皇帝封赏，皆大欢喜。
其实我真正阅读童话主要集中在两个时期，一个是初中一年级的时候，俩一个是上了大学以后。上了初中以后，我还是能找到书就读。在早期的读书生涯中，由于书籍匮乏，基本上是碰见什么就读什么，很少有选择的余地，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上了大学才有所改观。初中的时候，大概都是借同学的书，看的那些童话故事现在基本上都忘记了，只记得好像看过《一千零一夜》和《格林童话》。后来就开始迷恋武侠小说了， 童话基本上就不看了，因为觉得那些都是小孩看的。
上大学以后，终于可以在阅读方面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可以挑自己喜欢的书来看了。尤其是后来上了民间文学和儿童文学方面的课程，倒是读了不少童话。也知道童话其实可以分两大类，民间童话和艺术童话，前者朴实无华，语言清新，后者思想深刻，文笔优美。但总的来说，最喜欢的还是王尔德和安徒生的那些故事。
在卡尔维诺的《树上的男爵》中，十二岁的科西莫在吃饭时因拒绝吃蜗牛而与父亲发生争执，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爬上了树。从西，他在树上定居。他可以在树上洗澡、打猎、读书、交朋友，甚至谈情说爱和参与时政。一次哲学家伏尔泰问他的弟弟，你的哥哥居留于树上，是否为了更加接近天空？他弟弟回答道说，在科西莫看来，谁若想清楚地察看人世，就得要保持必要的距离。科西莫的上树其实只是选择一个居高临下的视点，冷眼审视周围复杂的社会，俯视人生。但他又不是完全脱离人类社会，有点像庄子，“眼极冷，心肠极热。眼冷，故是非不管；心肠热，故悲慨万端。虽知无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是热肠挂住；虽不能忘情，而终不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
在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人日益被摧残，被异化，被一分为二。有时候童话是一个棵可以俯视人生和社会的大树，我们可以据此来审视异化的社会和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