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纳粹集中营史》——铭记历史的伤痛

《纳粹集中营史》的作者尼古劳斯·瓦克斯曼，是伦敦大学伯贝克学院的一名历史学教授，代表作品为《Rewriting German History:New perspectives on modern germany》、《Hitlerˊ Prisons: Legal terror in Nazi Germany》、《Concentration Camps in Nazi Germany:The New Histories》、《KL:A History of the Nazi Concentration Camps》，主要从事关于第三帝国史及纳粹集中营史的研究，在《Concentration Camps in Nazi Germany:The New Histories》一书中对于集中营的社会生活、公众形象、性别和纪念问题以及集中营与“最终解决方案”的关系，强调了已经得出的关键结论，并对于存在争议的领域作出评论，提出了未来集中营史研究的可能方向。《KL:A History of the Nazi Concentration Camps》一书即将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甲骨文工作室推出中文版，在这部著作中，作者运用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包括党卫队和警方的大量记录，包括通告、当地法令以及囚犯档案，还有上百份已经出版或未出版的回忆录以及对不同背景的幸存者的采访，为战后审判收集的材料也是极为重要的史料，大致采用时间顺序，对于纳粹集中营的早期阶段（1933-1939）、战时集中营体系的扩张（1939-1944）、战争末期集中营体系的崩溃瓦解（1944-1945）这三个阶段进行了详细的论述，对于读者全面详尽地了解纳粹集中营的历史大有裨益。

英国历史学家基思·罗威在《野蛮大陆》中有这样一句话：“我们铭记过去的罪恶并不会挑起仇恨，关键在于我们纪念的方式。”而《纳粹集中营史》的作者尼古劳斯·瓦克斯曼写作此书的目的也包括提醒公众铭记这一段伤痛的历史这点。在序幕中，作者介绍了“集中营”一词的来源及党卫队集中营与苏联古拉格的相似之处与区别，并对20世纪40年代至90年代的集中营研究进行了回顾，从20世纪40、50年代一些专家在医学领域研究集中营到60、70年代出现了对于个别纳粹集中营和集中营体系的初步研究，再到80和90年代集中营史的学术研究突飞猛进，但是尽管关于集中营的回忆录、纪实作品很多，但却导致集中营史的研究出现了碎片化的趋向。

“我们仍然没有一本专门针对集中营的全面记录。”在公众的记忆中，集中营、奥斯维辛、大屠杀已经成了一个整体，一说到集中营，我们首先想到的就是纳粹、屠杀犹太人，而有很少的人能说出遇难者还包括共产党员、罪犯和同性恋者，为了打破奥斯维辛等同于纳粹集中营的刻板印象，我们需要一部能补助集中营的特殊性，同时不将其碎片化，并能把它完整置于当时政治和文化环境中的研究成果，这就是作者写作本书的目的所在。在这部著作中，作者从两个方面来写集中营的历史，一是集中营之内的生与死，审视集中营内的微观情况—生活条件、强制劳动、惩罚及诸多方面——的基础，以及随时间推移所产生的变化；二是通过更广阔的视角观察第三帝国的兴衰，以及集中营在其中的地位，宏观与微观视角的结合，再加以时间顺序的叙述，使得本书结构紧凑，叙述详细，对于读者全面了解纳粹集中营史很有帮助。

本书分为上下两卷，共11章，第1-3章作为本书的第一部分，主要是关于党卫队集中营早期阶段的历史叙事，包括集中营初创阶段遭遇的挑战（来自司法系统、左翼分子以及普通民众等），而在纳粹党的内部，也存在着威胁集中营体系存亡的力量，作者运用丰富的资料来说明早期集中营的特点：主要的囚犯是政治犯以及左翼分子，并且集中营的选址也没有一定的规划，大多数建立在城市和工业区中，还可以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与后期集中营的隐蔽性、公众并不了解集中营内发生了什么形成鲜明的对比。希特勒的支持、海因里希·希姆莱和特奥多尔·艾克的努力使得早期的集中营体系不至于消失，并与德国警察系统联系起来。

第4-10章对于战时的集中营体系进行了详尽的论述，也是全书的主体部分，我们可以从中对于纳粹集中营的各个部门（经济与管理部、参谋指挥部、）以及集中营体系的如何运转，包括囚犯的等级如何区分，给我留下印象深刻的是作者对于在囚犯当中充当领头人物的即所谓“审头”的论述，以及集中营囚犯的强迫劳动，在战争后期则出现了利用囚犯来生产军事装备，体现集中营与国家军工企业的联合。尽管集中营想要利用囚犯来为军事设备生产提供劳力，但事实证明，囚犯体力的虚弱并不足以弥补劳力的缺失，反而加剧了囚犯的大量死亡。

大多数人对于纳粹集中营的影响可能来源于电影《辛德勒名单》中的片段，通过喷淋毒气来达到消灭犹太人的目的，或者是英国历史学家劳伦斯·里斯的著作《奥斯维辛·一部历史》中对于纳粹残忍屠杀集中营囚犯（犹太人、吉普赛人、苏联战俘）的历史描述，包括毒气、白房子、红房子等一系列的屠杀设施，印象深刻的还有囚犯列车在刚驶入营区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鲜花，不久后却将走向毁灭，一部分人经过筛选可能加入劳动队而活下来，而大多数人走向的则是毒气室和焚化炉。而在《纳粹集中营史》这部书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更加全面的集中营的历史印象，对于集中营内的各个阶层（包括指挥官、看守、囚犯、医生等）的叙述，使我们对集中营这个团体更加全面的了解。虽然集中营一词并不是纳粹德国的首创，但是人们见到集中营，首先想到的就是纳粹德国、奥斯维辛、大屠杀，这已成为一种刻板的印象。而本书作者则意欲打破这一印象，从海因里希·希姆莱领导建立早期集中营体系到后来集中营体系的成熟，包括集中营内部的设施、经济与管理、刑罚、囚犯的管理（审头、采用三角形颜色来区分等级、强制劳动）、屠杀囚犯的方式（枪杀、毒气、焚化炉等）等，构建了一部完整的以集中营为研究对象的历史著作。

最后第11章叙写了纳粹集中营的历史落幕——最后的崩溃，“最终解决方案”的实施，死亡运输，在最后时刻纳粹一方面继续疯狂地屠杀犹太人，一方面又不断地关闭一批又一批的集中营，转移囚犯。终曲部分主要是关于战后对于纳粹战犯的审判以及幸存者对于集中营的回忆、战后的赔偿问题，以及人们对于集中营的纪念活动等等。从第一座模范营达豪集中营建立，到1945年纳粹最终战败，集中营体系的瓦解，从这本著作中我们能够看到一个完整的集中营的形象，而不再那么碎片化。国内关于纳粹集中营的相关书籍包括罗伯特·杰伊·利夫顿的《纳粹医生：医学屠杀与种族灭绝心理学》、劳伦斯·里斯的《奥斯维辛：一部历史》、埃迪·德文德的《最后一站：奥斯维辛》、吉迪恩·格雷夫的《无泪而泣：奥斯维辛·比克堖集中营的“特别工作队”》、米克洛斯·尼斯利的《来自纳粹地狱的报告：奥斯维辛犹太医生自述》、普里莫·莱维的《被淹没与被拯救的》、《这就是奥斯维辛》、《这是不是个人》等，其中大多数是关于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历史，或是幸存者的回顾，或是历史学家的学术研究，而对于其他集中营，包括像特雷布林卡，或是霍恩施泰因、利赫腾堡、莫林根等集中营并没有如此详尽的研究，或许因为奥斯维辛的规模之大，执行了最终解决方案，在影视作品和纪实文学等方面奥斯维辛的出现次数也最多。作者写作此书的目的在序幕中已有提及，即要写就一部既不使其碎片化，又将其放在历史情境中的集中营史。

总的来说，这部著作从宏观与微观两个层次，自上而下，从党卫队的全国领袖海因里希·希姆莱，包括集中营的指挥官，汉斯·洛里茨、鲁道夫·霍斯、雅各布·魏斯布等，再到集中营内部的看守（包括女看守）、审头、各个类别的囚犯（政治犯、神职人员、耶和华见证会信徒、反社会分子罪犯、男同性恋者、犹太人、吉普赛人、苏联战俘等）、妓女等各个阶层都进行了细致的叙说，可以说是一部全面而详尽的纳粹集中营史的权威著作。正如作者所说，20世纪70年代末之前，人们只需要一层书架就能轻松囊括所有关于集中营的重要学术著作，但如今，人们需要一座小型图书馆才能装下之后出版的研究著作。作者在其关于集中营史的相关作品中，也提出了未来进行集中营史的方向，这必将推动集中营史的研究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