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尤利西斯》第九章,才意识到为何乔伊斯是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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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自己居然不知天高地厚到敢妄自评论《尤利西斯》的地步了吗?
并不是。其实只是想随便写写自己阅读过程中的一点点小感想:为什么《尤利西斯》这么难读、有什么读进去的好办法,以及为何读到第九章,我开始懂得了乔伊斯的天才之处。
《尤利西斯》是20世纪最伟大的小说之一,詹姆斯・乔伊斯是天才,这已是公认的事实。没读过《尤利西斯》还敢称自己是文学爱好者,多少有点叶公好龙的嫌疑。然而单靠虚荣心是远远挑战不了此书的,比如我本人,两年前开始挑战此书,那叫一个屡试屡败,屡败屡战,再战再败,最后挫到一提《尤利西斯》腮边就会淌下两行清泪的地步。
首先不得不提,对于现代主义文学,尤其是意识流、内心独白写法,我还是有一点点阅读基础的。事实上文学流派里除了唯美主义,我最喜欢的就是现代主义文学,福克纳、伍尔芙、海明威都是个人很喜欢的作家。现代主义文学因为乱成一团的时间线和被剪的支离破碎的事件,和传统小说相比多数都很难读,所以个人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将自己代入主人公的精神世界。就这样我进入一个白痴的视角在日常生活中的一切寻找最爱的姐姐存在过的痕迹,跟着达洛卫夫人于几十年前的某个六月在伦敦街头漫步,跟着海明威在美国的荒野和战地的烽火中穿梭。然而,轮到跟着乔伊斯笔下的布鲁姆在都柏林街头走一天的时候,我却咋也追不上,跟别提什么代入了。
为何我们跟不上布鲁姆的步伐?因为乔伊斯这个作者不仅博学多才,还很坏心眼。
本来他讨论的问题就已经宏大到一眼望不到边,政治、宗教、文学、历史、哲学、伦理学一锅炖不说,他还整了一堆花里胡哨的障眼法-各种外语,各种典故,各种引用,反正人家天才乔伊斯是信手拈来,谁管你们这群愚蠢的文盲懂不懂。就这样,乔伊斯还怕读者没被折磨够,再加上个意识流写法,再整个几百个人物群像,再把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儿打上暗语弄个猜谜…经乔伊斯这么一折腾,好家伙,可怜的读者们全书不通读个几遍,再把比原书正文都厚的、厚得让人怀疑人生的注解都整明白,可能连《尤利西斯》的门槛都摸不到。可怜我等读者只为读本小说消遣闲暇时光而已,读到《尤利西斯》却时常怀疑自己吃了这么大的苦究竟是图了个啥…。
然而自己这虚荣心和好胜心也是高到自虐的地步,死活还就跟乔伊斯杠上了。于是在反复的吃败战中,我也总结出来几个可以接近《尤利西斯》这头怪物的一点小窍门。
首先,版本很重要。 在这点上我也是走了很多很多弯路。最开始收了无注解英文版,二五八万觉得要读当然要读原版,结果可以说是被乔伊斯这语言大师一脚踹开,摔得那是鼻青脸肿,也欢迎大家各自尝试。 后来收了柳濑尚纪翻译的河出书房出版的日文版,觉得译者权威、中间还附有很多插图,力会小一些吧,结果柳濑先生又是翻译再创造的高手,完全翻译成了既不是英语又不是日语的新语言,只叫人迎风流泪。当然中文版永远是最强大的后盾,只是因为原文实在太难,中文版依旧是不知所云,每个汉字都认识,合在一起却又不知道是啥意思了。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找到了最优解。网上有一个非常优秀的有声书版本,不仅分角色,连背景音都有,这样就解决了乔伊斯那恶意的“不写明话者只写对话”的世纪大难题,一边听着它再一边读英文版,难度顿时减少了至少三成。然后再捋一遍中文版,把自己英文版没弄懂的地方过滤一遍,最后再查几个重要典故(注意:只查最重要的,否则要查死),搜两篇分析文章,哎,没想到连自己这样天资驽钝的蠢货居然都读懂六、七成了,真是可喜可贺。
其次,关于这本书,它已经成为一门学问,无师自通是不太可能的,所以我们需要领进门的师傅。读一读关于这本书的文学批评和分析,让专业人士帮我们把《尤利西斯》这颗坚果的坚硬外壳打破,我们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吃到它甘甜醇香的内核。个人比较幸运,有幸碰到一个尤利西斯研究者举办的读书会,每期大伙一起读一章然后探讨,真的是事半功倍,立竿见影,最重要的是让自己有了可以坚持读下去的信心。
最后一点对于所有难读的书都适用,就是一定要有不求甚解的精神,囫囵吞枣也好,先过一遍再说。通读之后,自己领略了它的高明之处,那就再精读仔细研究;但如果读后觉得徒有其名,那这书就不是写给你的,放弃便好。
最后说说为何自己经过肝胆欲裂的一顿胡折腾,坚持到了第九章总算意识到乔伊斯有多天才,以及《尤利西斯》的文学地位为何如此之高了。
第九章标题是《Scylla and Charybdis》,姑且称为六头蛇怪和漩涡怪,二者均为荷马史诗中奥德赛归乡途中遇到的两个阻碍(在《尤利西斯》里的寓意可以去参考Cliffs notes)。这一章主要是以Stephen和几个文学青年在国家图书馆的对话形式展开。主题虽是莎士比亚以及他的作品《哈姆雷特》,但除了莎士比亚的个人生活以及《哈姆雷特》以外,随着讨论的深入,全文不仅来了个莎士比亚作品的大串烧,从古代哲学到宗教到伦理到文学均有深入的思考论述,还将作品与现实(《哈姆雷特》与莎士比亚的关系)、登场人物与登场人物(Stephen与Bloom的对比和关联)、现实人物与现实人物的关系(比如莎士比亚与苏格拉底,比如乔伊斯自己Stephen在作品发表上的关联)交叉关联在一起,现实与幻想交织出一张如真似幻的巨大的网。
想要理清这一章里Stephen和其他几个人的讨论内容,像我这样只读一两遍是绝对弄不懂的。我也没有拿出小本子分析做笔记的余力,就简单地列几条自己觉得有趣的点备忘吧。
1.爱尔兰的文化复兴和国家主义
这也是《尤利西斯》的一个反复出现的主题。在这一章里借Stephen之口,从强调莎士比亚“撒克逊”身份,通过贬低莎士比亚的“天才性”,从侧面再度触及了这个问题。
2.文学作品的永恒性和共通性
・文学的自我反应性(self-reflexivity)。通过与作品相遇而从而同自己相遇。
・主人公Bloom 与Stephen的思想差异也是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思想差异。
3.莎士比亚和妻子安妮海瑟薇的关系
・为何莎士比亚从来不在作品里提及安妮海瑟薇?
・年长于莎士比亚8岁的安妮海瑟薇色诱了莎士比亚并与其结婚,可她幸福吗?
・安妮海瑟薇是否给莎士比亚戴过绿帽子?
4.莎士比亚便是哈姆雷特之父说
基督教三位一体论、原罪论
5. 名字的意义
・对于What’s in a name?《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这句名言的戏谑(Richard,Ann等等)
・莎士比亚在自己的作品里提及自己的名字Will或者William时泛起种种柔情,而将叔叔和兄弟的名字用在恶人身上。
上面每一个点都可以写出一篇小论文,然而这些却不过是乔伊斯所创作出来的庞大世界里的一粒微尘。有谁敢不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