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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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的车轰轰地往前开。我们坐在车上,经过的也许不过是几条熟悉的街衢,可是在漫天的火光中也自惊心动魄。就可惜我们只顾忙着在一瞥即逝的店铺的橱窗里找寻我们自己的影子——我们只看见自己的脸,苍白,渺小:我们的自私与空虚,我们恬不知耻的愚蠢——谁都像我们一样,然而我们每人都是孤独的。”——《流言》
2020.10.10读完《流言》。
自从《半生缘》后,这是读的张爱玲的第二本书《流言》。比较恰巧的是,我在旅行路上遇到的一个书店,它,是在青岛的安徽路5号的良友书坊,里面有一个关于张爱玲的单独书屋介绍。一群民国时代的旗袍秀、张爱玲的海报、她的书,《流言》就摆放在她的白玉瓷器雕塑的前面书籍中。这本随笔散文,适合静静地在来时的路上翻来的一本书,而又在浪漫的城市里遇到它,也是美好的。
“为什么我三句离不了京戏呢?因为我对于京戏是个感到浓厚兴趣的外行。对于人生,谁都是个一知半解的外行罢?我单拣了京戏来说,就为了这适当的态度。”张爱玲将京戏类比人生,这条人生警言如当头一棒敲响大脑。记录的人,总归离不开对人生的研究理解,然而真正有人对人生是彻头彻尾的懂得了吗?如果说早熟的孩子发出对人生的感叹,让人惊着了,那耄耋之年的老人是否就能彻底知晓人生的意义了呢?我们把历代前辈总结的道理化作自己的人生感悟,真是自己的了吗?“对于人生,谁都是个一知半解的外行罢?”我们都是外行罢了,兜兜转转只会张着嘴巴说来说去。本来想引用孔子的“知之为不知,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来表达对这句话的理解,突然看到张爱玲的下面一句话,就像是一个孩子被人抓住了小辫子,就像被陌生人偷窥了心思,然后会心一笑就过去了。她说,“中国人向来喜欢引经据典。美丽的,精譬的断句,两千年前的老笑话,混在日常谈吐里自由使用着。这些看不见的纤维,组成了我们活生生的过去。传统的本身增强了力量,因为它不停地被引用到的人,新的事物与局面上。但凡有一句适当的成语可用,中国人是不肯直截地说话的。而仔细想起来,几乎每一种可能的情形都有一句合适的成语来相配。”本以为是对别人无话可说、喜欢卖弄的嘲讽,突然一转,“柳暗花明又一村”,不用真是对不起这段话了。五千年的文化博大精深,我们自豪的有道理,但也谦虚的有原则。传统文化是个神奇的印记,在白话文的今天,越大感受到文字的精粹深沉。也感谢小学时期背诵了那么多的文言文、古诗词、歇后语等,在不知道的场景面对不同的人突然冒出来一句古话,就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呼声。当它融入生活里,传统和现代相结合,我们的思想也上升到更高的层次。在被西方思想影响的同时,传统文化也在社会和人文中不知不觉地渗入到我们的心里。我们成长的基础都是从咿呀学语中开始的,从我们的方言到普通话的交流,再到外语的扩展,都是为了讲述生活,与人交流。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是历史的沉淀,好的坏的用一颗辩证思考的心去选择,往后的路还很长。这种传承是弥足珍贵的且无法代替的。在谈到传统时,张爱玲偏爱京戏。而自己对于戏曲的认识,只是来源于小时候和爷爷奶奶争夺看电视的权利场景,他们喜欢看戏曲,我们喜欢看动画片,终归让步了,耳边传来那种语音在嘴巴里绕转无数腔调的拖长的声音。一场故事,声泪俱下,或一个貌美女子翘着兰花指在咿呀咿呀唱着,或两人以上对戏,苦情剧居多。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慢悠悠地呈现给众人看,似乎一个眼神将无数情绪表达出来。后来长大了,只是在学习中,了解到京剧、越剧、黄梅戏、昆曲、粤剧、秦腔等,却一点也没有深入。如今年轻一辈看戏剧的人越发少了,传承确没有停止。
“到哪儿都脱不了规矩……据说磕头磕得好看,很要一番研究。我虽不会磕,但逢时遇节很愿意磕两个头。”说到规矩,第一想法就是无规律不成方圆,这是从小老师家长教育孩子的说法。规矩,得从小就立。张爱玲说她愿意磕头,我是不愿意的。由于我爷爷的妈妈、爷爷的爸爸的兄弟还在世,每逢过年我们小辈的孩子都得去拜年,首先进门就要给太爷太太磕头。头重重的磕在硬邦邦的石头上,过年新买的衣服碰在地上落了看不见的灰尘,心里顶是不高兴的,但有拜年红包拿,稍微也冲淡了些许的不愉快。归根结底,磕头是不愿的。太爷家的一所破屋子里还挂起到房梁高的宗谱蓝布,当时房子还没有修葺,阴森森的,两旁的墙上还挂有驱鬼辟邪的门神图像,往高处依稀可见杂乱的蜘蛛网。爸爸就让我们在摆放在前面的圆盘布垫上叩头跪拜祖宗。最上面是一个清代的人坐在正中间,依次往下排列,在最底端看了爸爸和弟弟的名字,唯独上面没有我的名字,应该说没有女儿家的名字,只有一些妻子如胡氏等称呼排在丈夫旁边。今年太太离去,她90多的高龄,过年时还给她拜了年,如今秋季就走了,临走之前给每个人分了钱,男子的是女子的两倍。据说她也是裹小脚的,倒是没有瞅着。印象里总是记得她睡在那张可以发出“吱呀吱呀”的花木床上,不知到现在有没有换走。回来奔丧,戴着红色的布,他们说应该带绿色的布,然而这还要分近亲和再近亲,说我们不是最亲的小后辈戴不了绿布,戴上红布在她面前磕头。作为最小的辈分和一群女人,跟着小棺材跪香,转一圈,送到庙前,送到她丈夫的坟头,摘头巾,跨火盆,离开。记得小时候,那时为了要男孩,如果头胎是女孩,定是要再生的,甚至姐姐的名字也叫来娣、生娣之类的。就如姐姐和弟弟相差十几岁二十几岁的也有,如果按照辈分来,我们叫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为小叔,渐渐长大了就叫名字了。我爸的辈分是学字辈,我们这一辈的是士字辈,不过到我们这一辈也放开了,取名可以没有这个字,叠词,其他的寓意的名字更多了。
“中国的一切都是太好听,太顺口了。固然,不中听,不中看,不一定就中用;可是世上有用的人往往是俗人。我愿意保留我的俗不可耐的名字,向我自己作为一种警告,设法除去一般知书识字的人咬文嚼字的积习,从柴米油盐、肥皂、水与太阳之中去找寻实际的人生。”从文言文到白话文的过渡,我们是怎么简单怎么方便怎么来。现代人取名越来越相似,从农村以前的建国建民福来,桂芬翠花冬梅(不知怎么想起了爸妈他们微信头像都是以花开富贵、荷花争艳为主)到如今的子涵子轩子萱子璇等,走复古重样风格。有时候最简单的名字是最美好的寓意。认识一个内蒙古的女孩,她的名字其中一个字在字典上是宝贝、珠宝的意思,然而看其字完全不知其意,并且和妈妈的姓氏是谐音,她说“我父母对我的爱护,比较直接”。而她也在看到的全国名字中只找到三个,其实孩子也不希望有重名的人,这样显得自己不特别,而她从言语里透露出浓浓的自豪感,她的父母是如此的深爱她。名字代表一个并未见到的人所带给人的第一印象,我们都是普通的,但也希望爱它以及背后的寓意。如果父母取名,希望遵从自己内心最初的想法,不需要多美多么朗朗上口,只需要是自己最想给他(她)的就行。
在《公寓生活记趣》这一篇章中,“公寓是最合理想的逃世的地方。厌倦了大都会的人们往往记挂着和平幽静的乡村,心心念念盼望着有一天能够告老归田,养蜂种菜,享点清福,殊不知在乡下多买半斤腊肉便要引起许多闲言闲语,而在公寓房子的最上层你就是站在窗前换衣服也不妨事!”在城市里的我们一直渴望逃离,离开钢筋混凝土的高楼大厦,依靠短暂的旅行去乡村休养生息,呼吸从泥土里散发的青草空气;在乡村的我们,渴望去大城市里一展风采,创造更多财富衣锦还乡。然而各有各的的好处,各有各的倾向。在《我与父辈》中,我那漂泊在城里的四叔习惯了城里的生活作息,偶尔打个球逛个街吃个零嘴,虽然累却也快乐着。他是城里人眼中的乡下人,是乡下人眼中的城里人,极为“一头沉”,两头奔波。等退休了,回到牵肠挂肚的农村时,适应了城里生活的他魂也丢了。在《围城》里,“婚姻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无论是婚姻还是乡村和城市的转变,都折射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复杂心理。但能如何呢?人是好奇的物种,对于自己听过的但没有看过接触过的东西总是想去看看。在一个地方总归会有腻的时候,这时候需要我们有个调和剂来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地方。旅行就是这种方式。
“中学毕业后跟着母亲过。我母亲提出了很公允的办法:如果要早早嫁人的话,那就不必读书了,用学费来装扮自己;要继续读书,就没有余钱兼顾到衣装上。”张爱玲的母亲是个开明的人,在经济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把选择权交给了她,而孩童时期的她并没有被花花世界迷了眼,选择了读书这条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是非常幸运的。男尊女卑的时代过去了,虽然避免不了还是有男女不平等的现象,但至少女孩可以正常和男孩一起读书识字了,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可怕思想早已过去了。在我小时候,很多辍学的孩子早早的嫁人生子,甚至连装扮啥的都要以男人为主。从小时候听大人的,到成年了听夫家的,没有主见,被打骂被弃之也无权利发言。刻在骨子里的柔弱性、奴性思想早已根深蒂固。但如果选择读书有了思想主见,或者早早地独立工作有了自己的经济事业,可能就是另一条路了。不排除读了书后仍然听从一切人的安排,成为一个被束缚的木乃伊最后伤痕累累也是可见的。人生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了,才能反抗的权利。无论是男士还是女士,总归要思想独立点,相互尊重相互扶持。女性的弱势地位开始转变,就像《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里面的塔拉一样,展翅的那一刻尽收万千世界。
“然是更伟大的作品。至今我们读它,依然一寸寸都是活的。现代文学作品和过去不同的地方,似乎也就在这一点上,不再那么强调主题,却是让故事自身给它所能给的,而让读者取得他所能取得的。”伟大的作品值得古今反复去读。那个时代所反映的道理只能结合当时的背景来分析,有如中学期间老师给我们做文章解析一样。当自己接触了一些人一些事后,再去读书,更多的是结合这个社会以及自己所引发新的感悟,那这样的作品生生不息。没有必要追求完美,完美的人,完美的书,本就那么头疼。找到自己没有想过的观点,看到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也感受到相互之间带来的共鸣,跨域时间和空间,读者和作者交流,也不失为一种缘分。遇到一本爱不释手的书很难得,可能是读了千千万万本才找到,也可能第一眼就爱上了,但浩瀚的书海里,无穷尽的知识,我们享受这种追寻的过程,因为它也成了我们人生的一部分。
——欢子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