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的人生基调

张爱玲的人生基调

王淑杰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借用木心的这句,是想说最近读到张爱玲写给夏志清的信件集。跨越三十年的往复书信，在一个车、马、邮件都慢的年代，值得珍藏与回忆。一个文学评论巨擘，一个悲声华语文坛的惊世才女，往返的书信离不开读书、写作、生活、出版、翻译等等大大小小的事情。感受最深的就是张爱玲被各种病痛的折磨及生存的烦恼，这仿佛不该是出身显赫的她该有的遭遇，却让她尝遍了所有的遭遇。

张爱玲说夏志清是她最可靠的朋友，有这样一位默默支持、帮助、倾听的朋友，唯有信任才会坦诚，三十年中彼此分享着各自的喜怒哀乐。往来信件中，对张爱玲又有了新的认知。光鲜的背后，还有那么多的未知，阅读的沉重，感到无比的压抑。为什么要让一个人经历如此的苦楚？她的人生基调是如此的悲凉，不忍碰触。她没能躲过命运的安排，接受命运的一次次摧残，就连死的方式都叫人费解，作古一周才被人发现。她是一个人安安静静走完人生，好像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月亮与六便士》那是追求梦想“作”的过程，张爱玲则是被迫的一生。

天津出版社今年出版的这本《张爱玲给我的信件》是为纪念张爱玲百岁诞辰。封面设计精美，一幅胡琴图，胡琴本身就带有一种深沉、悲凉意境，想必是反衬作品内容的一种隐喻。此书一出，对张迷和读者来说，肯定有一定意义和研究的价值。这本信件集包含了张爱玲在华盛顿、俄亥俄州牛津、麻州康桥、加州柏克莱、洛杉矶居住期间，从1963年5月至1994年5月，三十年的跨度，118封信,16封他的回信。书内“按语”的部分，是夏志清对当前信件详细说明。书内影印了张爱玲的书信真迹，字规整、娟秀。我们通过阅读缅怀这位民国世界的临水照花人。

有人总结张爱玲：家世显赫，童年不幸，情路坎坷，在恐怖中度过一生。这是怎样一种遭遇？父母离异，父亲再娶，与继母不和，父亲的毒打，穿继母的旧衣服，总总的一切童年记忆，都压抑着她。才有，用稿费为自己买的第一只口红。其实在她的多篇作品里都有体现，这是受压后的一种抗争，如她穿的衣服，以及衣服的颜色等等。

“因为爱过，所以慈悲；因为懂得，所以宽容”，有着恋父情节的她，嫁给了胡兰成，爱得卑微，低到尘埃里，仅两年的婚姻生活，给了她一生的痛楚。在和夏志清的书信中，提到过两次，都是及其厌烦的，这个男人伤透了她在心。什么“岁月静好，现世安稳”都是空谈。第二任丈夫赖雅也未能给她依靠，不得不坚强、独立，独自面对。在与夏志清往复信件中除了出版、翻译、写作以外，无数次提及的就是病痛、搬家，身心遭遇如此的摧残，不敢想象她的孤苦挣扎，“漂泊异乡、事业不振、经济匮乏”，字面的叙述远不及实质的痛。可怕阴影带来的恐惧，使她搬了数不清的家，用她的话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

张爱玲的作品大家都耳熟能详，《倾城之恋》、《金锁记》、《半生缘》、《红玫瑰与白玫瑰》、《传奇》、《流言》、《秧歌》、《十八春》和她翻译的《海上花》等等。记得多年前在北京王府井书店购买了《重访边城》，是张爱玲生平唯一描写台湾的散文。上海淳子的《张爱玲地图》，大开大合，把张爱玲的一生写得入木三分。

在和夏志清信件中提及红学家周汝昌，一位过目不忘老人。周汝昌和张爱玲素未谋面，张爱玲小周汝昌三岁。周汝昌生前评过她的《红楼梦魇》，夸赞、尊重、欣赏，同时也提出自己不同的观点。信件中还提及张恨水，对张恨水的作品是肯定的。章回小说《春明外史》，使张恨水一举成名，搬上屏幕的耳熟能详的《金粉世家》、《啼笑因缘》，更是走进了千家万户，深得人心。信件中还提及胡适对她文章的评论等等、等等。

严歌苓搬过多次家，新环境给她带来新的创作灵感和动力；张爱玲的创作灵感多数在上海。张爱玲抱怨胡兰成在《今生今世》写她们“夹缠不清”的关系，《小团圆》则是张爱玲回应“胡张之恋”的一本自述小说，也是张爱玲生前最后一本书。故事女主角九莉遇到被说成汉奸、有妇之夫的邵之雍，故事情节与张爱玲、胡兰成的情感纠葛及其相似。已故的张爱玲在净土中，六根清净，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了，再也不用因恐惧、躲避、逃离而搬家了。

张爱玲的人生基调是灰色的，也是红色的，是悲凉的，也是绚烂的。灰色源于她的坎坷经历，红色则是她的成就。7岁开始写作，享年75岁，在孤寂中活出一束光，用书写赢得传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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