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读《罪与罚》的一点感受
因为算是正式读陀的第一本,鉴于自己对盛名在外的陀几乎可以说一无所知,一向不爱读序的我还是老老实实认真读了正文前的两篇序,结果就是虽然对陀其人有了一点了解,但却在读正文的时候经常犯困🤦♀️,直到第三章最后两节引出凡人和非凡人的理论,剧情走向也开始相对稍微紧凑起来,才提起精神来认真投入书中。(所以真的不要读序呀)
虽然陀无论是在早前的作家中还是在如今的书友中都有着他人无可比拟的文学地位,在序中也被各种赞誉,也许正是因此听了太多此类的赞美,自己不知不觉中就给了他最高期待,后果就是一旦真正走进他的作品自然就发现了落差,戏剧性和匠气有点重,所谓复调式写作在今日读来也失了开创性的优势,算是正常并无惊艳,何况在了解了一点陀的生平后觉得这种复调式写作正是他本人的写照。(虽然这样说未免显得过于大言不惭,但奈何这就是自己最真实的第一感受,权当我无知无畏也未尝不可。)
虽然有落差是事实,但陀作品的深度和对一些问题的思考是许多作家远所不及也是事实,比如作品中对宗教信仰、原罪、受难、耶稣献身式情结、女性角色塑造和性别态度等问题就很引人思索。
在说宗教和性别问题之前,关于书中拉斯科尔尼科夫提出的凡人和非凡人的理论,虽然与后来尼采的超人哲学似乎不谋而合,书中拉斯科尔尼科夫陷入其理论的困境看似难解,但个人觉得不过是一种诡辩,因为两种不同性质的事件决无可比之处,并无意展开来说,只是在此表明态度揭过不提。
因个人兴趣所在对宗教信仰问题格外关注,为此还特意收集了基督教、犹太教、伊斯兰教的各教典籍来读,目前正在读与这三大宗教密切相关的《旧约》,发觉他们的民族特性和他们的宗教信仰密不可分,或者说是前者深受后者影响,虽然他们的信仰在不信教的外人看来很难理解,甚至奇妙又魔幻,但这三大宗教明显涵盖了更大占比的人类世界,所以要了解人类还应从宗教开始。
基督教的典籍其实更侧重于《新约》,而不是《旧约》,或者说《希伯来圣经》,而基督教又分三大流派天主教、新教、东正教,作为东正教国家的俄罗斯,可以说几乎除了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迎娶了东罗马末代公主,名正言顺接过东罗马和东正教的政治遗产及意识形态衣钵的历史外,自己目前似乎对陀的东正教信仰并无直接认知,但对《罪与罚》中的“罚”和受难思想也有一点自己的理解。
《罪与罚》中的“罪”似乎显而易见,拉斯科尔尼科夫的杀人抢劫与斯维德里盖洛夫的谋杀,但这之后却又隐藏了许多宗教式人类原罪;“罚”虽然有内心煎熬和最后的自首接受法律制裁两种,但陀显然更偏重的第一种惩罚却离不开宗教信仰,虽然宗教之外仍有道德约束,但达不到陀所写的程度,所以拉斯科尔尼科夫的“罚”注定了他仍要回归于宗教信仰之中寻找救赎,具有耶稣式献身情结的索尼娅指引他主动受难投案自首,并最后在索尼娅的爱中获得救赎和新生。
书中索尼娅这个纯洁的妓女的形象可以说完全耶稣宗教化了,不得不让人想到抹大拉的玛丽亚,在基督教的传说里一个被耶稣拯救的妓女形象,离开抹大拉追随自己的信仰离乡背井,对耶稣的旨意表现得那么贯通领悟狂热赤诚,毫不忌惮地与彼得为敌只为继承耶稣基督的遗志广播福音。索尼娅即是抹大拉的玛丽亚,也是拉斯科尔尼科夫的耶稣。她的性别和被美化不过是波伏娃笔下第三种文学作品形象:克洛岱尔和他赞美的主的女仆,似乎生来就是为了献身,逆来顺受,完美的忠诚,使得拉斯科尔尼科夫在她身上找到人生的意义并得救。而斯维德里盖洛夫眷恋的女童形象则似乎具有克洛岱尔笔下女性恶的一面,把男人引向毁灭,虽然《罪与罚》中恶的是斯维德里盖洛夫,但这种毁灭性是相同的。
索尼娅的耶稣式献身情结又一再让我想到毛姆《刀锋》中男主人公相同的自我牺牲精神。“自我牺牲的情感足以压倒一切,就连欲望和饥饿都相形见绌,这是对自我人格的最大肯定,就算因此走向灭亡也在所不惜。无论为什么牺牲,都无关紧要,值不值得也非重点。这就好比美酒,只是更令人陶醉;也好比爱情,只是更让人心碎;更好比罪恶,只是更加使人着迷。一个人牺牲自己的瞬间,比上帝还要伟大,因为上帝既是全知全能,怎么可能牺牲自己?顶多只能牺牲唯一的儿子。”只不过索尼娅的自我牺牲精神更耶稣化更不自觉在她的内心里潜藏更深层,被信仰和爱情掩盖。
谈到索尼娅和波伏娃的《第二性》就不得不提书中的女性角色和性别态度问题。无论是拉斯科尔尼科夫的妹妹杜尼娅和母亲,还是索尼娅无疑都是柔顺善良和具有献身精神的女性形象,她们在书中都以拉斯科尔尼科夫为中心,妹妹为他牺牲自己的婚姻,母亲默认或认可了这种牺牲,索尼娅无条件的追随与爱着他,然后可恶的女房东这一形象更是深存于陀的心中和作品中……因时代和社会的关系女性形象似乎被固化,能真正跳出这一固化的女性角色文学作品少之又少,不如来看看不同男性的性别态度更为有趣。
起初当拉斯科尔尼科夫看到母亲来信后的态度深深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一眼看穿妹妹为他的牺牲和母亲的偏爱,并为之发怒想要阻止,觉得在那个时期这种观念十分难得,但后面看到拉斯科尔尼科夫的非凡人理论就又觉得是理所当然了,自认是非凡人的拉斯科尔尼科夫是不允许他人为自己牺牲成就自己的,何况是弱小的妹妹与母亲,他强烈的男性自尊和强人尊严不允许。
而另一个有意思的男性角色和态度则正好相反,那就是彼得·彼得罗维奇,杜尼娅的未婚夫卢仁,他从底层爬起来,在同为男性的世界里处于底端很难找到优越性,就只好转而从弱势群体中寻找可怜的优越感,“他常常飘飘然陶醉于这一幻想,有一个品德高尚、家境贫寒(一定要家境贫寒!)的少女,正当如花妙龄,容貌姣好,气质优雅,富有教养,胆小怕事,历经艰辛,饱受磨难,因此在他面前百依百顺,终生都把他视为自己的大救星,对他敬若神明,俯首帖耳,赞不绝口,而且心目中只有他一个人。”卢仁的这种卑劣性在波伏娃笔下就是第一种文学作品形象,不过是另一个蒙泰朗,他们可怜的优越感和虚假的荣耀正如科斯塔尔所说的:“说到底,是多么可笑!”
而即使被拉斯科尔尼科夫称赞的同学拉祖米欣,虽然爱着杜尼娅,骨子里也依然是轻视女性的,看看他对待拉斯科尔尼科夫的女房东和女仆的态度就知道了。而在淫邪中走向毁灭的斯维德里盖洛夫,女性在他眼中则更多的是欲望。
正如波伏娃在《第二性》开篇前引用的一段话:“但凡男人写女人的东西都是值得怀疑的,因为男人既是法官又是当事人。”不过从男性作家和他笔下的女性及男性对女性的态度之中,仍可以发现许多东西,值得人们思索。
另在俄罗斯文学中出现的圣彼得堡与西伯利亚其实也很值得探究,《娜塔莎之舞》就以圣彼得堡的筑建开始,圣彼得堡是一个奇特的城市,它的奇特应该也离不开俄罗斯民族的特性;而经常被用来流放犯人的西伯利亚大地上则充满魔幻色彩,迫不及待想要读陀以西伯利亚监狱生活为背景写就的《死屋手记》。
个人以上的胡言乱语好像并没有表达出什么有意义的观点,不过记录一点感受,以待日后读了更多陀的作品和俄罗斯文学,以及宗教典籍和女性主义作品之后再来回顾,也许才能理清思路,或也许又会有不同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