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的幻想家,初读陀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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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初印象是大二在杜厦图书馆里闲逛而偶遇的那本厚如砖块的《白痴》,借回去翻阅了一个月、摆放了一个月,也没有读完。此后陀氏便如杯弓蛇影,默默将其列入了不明觉厉的小黑名单里。手边这本《白夜》不过是冲动型买书的成果。外面疫情肆虐,只好躲在家里读书喝茶晒太阳,随手拿了它来翻,读完后不禁掩卷浅叹,真是个令人惊喜的偶然。
这本《白夜》是上海译文2015年的译本,包括三个中篇:《穷人》(1845)、《白夜》(1848)和《赌徒》(1866)。并不是一气呵成的阅读过程,用了七八个小时看完,圈圈画画记下些对陀氏的初印象,读毕才回头看了那篇夏仲翼老师的总序,对三篇小说又有了一个新认识。
《穷人》是陀氏的处女作,以马尔卡都·阿列克谢耶维奇和瓦尔瓦拉·阿列克谢耶夫娜两个穷人之间的书信叙述俄国“小人物”的苦难、阶层的错乱、善恶的倒置以及宗教带来的一丝“苦难救赎”。全文都由书信构成,很有电影画面感。阅读过程中我不由地想起动画《玛丽和马克思》。
相似的老少组合和互诉衷肠,相似的无奈无力与黑暗中的点滴光亮,但《穷人》更潮湿阴冷、更模糊脆弱,也就更令人心痛动容。未曾想到的是,陀氏竟用一泻千里式的情感宣泄来书写苦难叙事,满眼的“亲人儿”的肉麻称谓和惊叹号让我看地一愣一愣的,些许不适后就产生抗体了。“不加掩饰的内心激动、急于表达的思想观念” 成就了陀氏冲动型的写作风格,早在他的处女作里就埋下了种子。
《白夜:感伤的罗曼司》描绘了一个幻想家和一个痴情女在四个晚上的相遇相会。篇幅不长,也很好读,在习惯了陀氏激情之后,也就能在青年大片的幻想自白中品出一点妙处,可以明显感受到作家已褪去了《穷人》写作中的青涩,笔法更加游刃有余。浓稠的情绪情感在令人惊艳的心理描写中不断孕育,但幻想家青年善良质朴地让人觉得无比残酷。《赌徒》中“我”的形象也没有跳脱“幻想家”这一人设,陀氏对这种迷惘又善良、敏感又冲动、总是得不到真爱的青年形象似乎很是情有独钟。幻想家青年(作家)无穷尽的幻想似乎试图掩盖“自卑”的内心世界,却又被不作表面抑扬的语言(笔法)悄咪咪地掀起面纱。再者,痴情女娜斯简卡和幻想家都是被困者,尤其是被别针扣在老巫婆身边的女孩儿,那段描述真是像极了朱岳笔下的那些荒诞故事。此外,跟着幻想家在彼得堡漫步,不由在脑海中描绘了一片荒芜、阴湿、郁悒、哀伤、枯寂的俄国“气息”,想到《利维坦》、《邮差的白夜》的质感…
《赌徒》的篇幅较长,在那位任性专横的阔老太太瓦西里耶夫娜出场之前,不太提得起阅读兴趣,只觉得陀氏这地图炮的炮火很是嚣张:棱角分明又不优雅的英国绅士、金玉其外还伪善刻薄的法国人、粗暴易怒的德国人、愚笨懒惰的俄国人……轮盘赌成为几国男女的小剧场,不仅展现了一样可悲的赌徒心理,还隐喻了赌场之外的赌局与赌术。后半部分酣畅淋漓,读起来流畅爽快。陀氏的批判意识在这篇里显露无疑,遗产之争、情爱之假、拜金之风都表现了陀氏对资本主义、阶级意识、伪善虚荣等等毫不留情的鞭笞。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情感是激荡的,不是那种《海燕》式的高昂激荡,而是一种沉郁灰色、绝望又弃疗的激荡,从《穷人》到《赌徒》都一以贯之。苦难的波涛拍打出幻想的浪花,竟有一种撕裂的、矛盾的、变态的美感。不得不说,陀氏小说的可贵不仅体现在他对世界和人性的思考和剖视,还在其冲动型、不加抑扬的写作风格。总之,他是个充分尊重且信任读者的小说家。
PS, 俄语作品的姓名不是一般的难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