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是怎样炼成的

很遗憾，读过聚斯金德《香水》的人还不够多，其实单从满足阅读的快感而言，读聚斯金德远比读什么劳什子的昆德拉、梭罗以及博尔赫斯来得痛快得多。《香水》的问世，无疑标志着又一种诠释人世的叙述方式被占用，这对后来的文学创作者而言是种不幸，因为意味着创新的空间被再度削减。可是对正好赶上的读者面言，却是大幸，想想看，这么天才的作家竟与吾辈同时呼吸、同时随着地球旋转、同时感受时代的变迁，而他就象你院子里长着的一棵随时有可能结出甜蜜果实的梨树，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期待？
如果每一本书都有其独特的个性的话，那么《香水》就属于那种内向而带点冷幽默的类型，有种技术性的冰冷和疏离。聚斯金德用一种令人窘迫的冷淡和镇静，打造了一片人性的天体海滩，自私、贪婪、愚蠢，所有人性中的恶之花都在这里恣肆盛放。他花费大量的笔墨不厌其烦地描叙制取香料的过程，真假莫辩又趣味盎然，语言风格如同莫扎特的G大调弦乐小夜曲一般流畅优美，偏偏却不肯提供丝毫的温情、宽解以及怜悯。在他精准的调焦对距的显微镜下，众生不过象大肠杆菌般蝇营狗苟，可悲亦复可笑。所有人的人生都是撇去细节的速写，是大肆喧哗的开场与落幕，就象是一场抛开一切禁忌的疯狂怪趣的狂欢，荒诞与恶趣触目可见，希望与救赎却从不现身。
聚斯金德同样也不肯塑造一个正常模式的主角，格雷诺耶背离了读者对一个主要人物的所有预期，他身上既不承载作者的理想，也不背负作者的反思，这个扁虱一样偷生的技术狂人，完全是个异数，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都在他身上彻底颠倒——成功象进食般容易，被人爱或关注却象摘星般艰难。他身上那种科学家般的狂热与专注被聚斯金德奇异的叙述赋予了些微难以形容的神圣，就连他杀死二十四个少女来获取香味的行为，也莫名其妙地失却了一切谋杀所具有的血腥与罪恶意味，反而有种技术性的趣味与认真，读者往往也到此时才会蓦然惊觉，原来在涉足这片人性的天体海滩之前，自已也不知不觉的裸露了灵魂。
真不知道这个德国佬怎么就获得了东方哲学最为推崇的超然，居然将一个原本晦暗郁抑的故事讲叙得如政论般无情、童话般有趣。
笼统而言，一个读者在读完《香水》时的标准反应不是一声叹息，也不是会心一笑，而是酒醉后无法思考的瞠目结舌、哭笑不得。